三年前夏遥搬来阳城时，几乎每周都要去一次派出所，询问廖予欢的调查情况，那边的民警开始还会耐心地解答，只是时间一长，他们就变得不耐烦，每回远远瞧见她的小破车，就都佯装忙碌，埋头不理人。
夏遥意识到自己耽误别人工作后，也没再去叨扰，只是依然会每隔一个月打通电话去咨询，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这是警局第一次主动联系她，一下就带来这样的重磅消息，夏遥觉得自己没法安静坐下去了。
“筱霖，秋姐，店铺这两天交给你们了，阿简明天会回来，要是忙不过来就把外卖关了，我要去一趟舒市。”
她说完就要往休息室去拿包，被秋姐一把拉住。
“现在？外面下这么大雨，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雷暴，你开车过去不安全。”
“没事的，我会小心。”
“要是平时我们都不担心，可是你现在这种状态，又是暴雨天，开三个多小时高速太危险了。”庄筱霖难得露出成熟的一面。
“是啊，打车去吧。”
“来不及了，我等不了。”夏遥一脸着急。
从沙市去舒市来回要7个小时，就是把车费加上一倍，这种天气也不知要等多久才有司机接单。
她挣开秋姐握着的手，却被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抓住。
“我送你去。”
-
十分钟后，两人又是一身湿意地抵达停车场，随后迅速坐进墨绿色皮卡。
付江杉拿出从店里带来的毛巾，递给了夏遥，自己随便擦了擦头上的湿发，便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夏遥将自己擦干时，车子已经驶出阳城，朝高速路的方向开去。
“帮我查一下导航。”付江杉将中控台的屏幕点亮，开口道。
他这辆车是油车，没有安装智能系统。
夏遥俯身靠近，在触摸屏上打字，定位到了舒市的公安局。
导航设置好后，她想了想，又点开音乐软件，里面只有一个歌单，看起来是付江杉平时在听的，手指轻点后，轻柔的音乐声在车厢内响起。
她起身坐正，余光撇见付江杉被水浸湿的衣袖，颜色变得很深，手里的毛巾还有一半是干的，她垂眸抿唇，拿着毛巾弯腰凑近。
付江杉眼眸一动，继续平稳地开着车，任由她轻轻地擦拭。
很快一只袖子已经半干，她手里的毛巾也变得湿哒哒的，被揉成一团放进塑料袋里。
前面正好是红灯，大暴雨导致路口的车辆排成长长一队，皮卡车加入队伍中，稳稳停下。
夏遥眼前出现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上面放着一条毛巾。
她用眼神发出疑问。
付江杉放下方向盘上还挂着水珠的左手，横在两人之间，黑润的眼眸盯着她。
夏遥桃花眼瞬间睁大，正想发作，转念想到他冒着大雨给她当司机，只是瞪了他一下，随后接过毛巾，有些粗鲁地擦着他的衣袖。
绿灯亮起，付江杉的双手已经干了许多，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视线专注地盯着路面，嘴角噙着一丝愉悦的笑。
小插曲过去，车内安静了下来，大雨依旧倾泻而下，敲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车灯的光束被水珠折射，投在路面上，变成模糊不清的光带，摇摇欲坠。
空调开得很足，被淋湿的衣服已经基本干了，夏遥双手插兜，盯着窗外缓慢行驶的车流。
车子准备排队过ETC驶上高速时，她突然开口：“今天车上有油柑吗？”
付江杉闻言，打开两人之间的扶手箱，里面放着满满一袋绿澄澄的油柑。
夏遥把一整袋都放在怀里，吃了一颗后才想起要关扶手箱，抬眸却发现付江杉正看着她。
她一下看懂他眼里的含义，眼见前排的车辆缓缓过闸，她鬼使神差地抓起一颗油柑，递到付江杉嘴边。
下一瞬，付江杉张开嘴巴，夏遥只觉得指尖一凉，这才反应过来碰到了柔软的唇瓣。
她立即收回手指，像只惊弓之鸟，转头看向车外，一动也不动，嘴里油柑泛着酸甜味，她却忘了咀嚼。
半晌，夏遥又转过头，在中控台上找到空调按钮，将温度调低，继续看向外面，脸上的热意却迟迟不散。
付江杉车技很好，车子一路平稳前行，完全没受大雨的影响，到达舒市时，暴雨已经转成中雨。
舒市比沙市要发达一些，城市道路规划整齐，皮卡很快抵达公安局外的停车场。
他们走得匆忙，车上只有付江杉那把黑伞，于是他先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后伸出一只手。
路面都是积水，皮卡底座有些高，像平时那样跳下来势必会溅一身水。
一路过来，夏遥情绪已经趋于平静，此时满脑子都是廖予欢的事，也顾不得想其他了，伸出手抓住他结实的手臂，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舒市公安局里，沙市这边的警官已经在大厅里等候。
陈河是当初接手这桩失踪案的民警，五十多岁，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了。
“夏小姐，其实你不用过来的，追踪的事情交给我们警察就行。”
“我还是想亲自过来看看情况。”
毕竟涉及案件信息，很多东西警方在电话里也不便透露，和他们接触这几年，夏遥知道见了面才能了解更多，
“跟我们来吧。”
陈河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小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长桌和椅子，像是个会议室。
“舒市最近要举办食品展销大会，因此对来往人员管控比较严格，高速路口这段时间都有安排检查。”
夏遥了然，他们刚才来的时候也需要配合出示证件。
“几天前，舒市交警局例行检查时，有位货车司机一直拿不出证件，值班的同事怀疑他是无证驾驶，就拦下来询问。
那个人支支吾吾，十分可疑，最后在压力之下，才拿出驾驶证和身份证，证件倒是都没有问题，也就放他走了，只是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交警同志起了疑心。
他回来后找了派出所的同志协助查询，由于要走流程审核，直到昨天晚上，才在我们内部的系统里查到，资料显示疑似是吴峰。
今天我们赶过来核对，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那位司机就是两年多前潜水失踪案的教练吴峰。”
陈河平静地说出事情原委，夏遥听得心里一紧，抓着桌沿，急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
陈河一脸遗憾，叹气道：“舒市这几天的来往车流过大，目前只能确认他没有再上高速，但不确定他是不是走了其他国道离开，警方正在调人手查监控。”
夏遥失望地垂下双手，指尖有些充血，咬唇问道：“大概要多久才能查到？”
“这我们没有办法保证，不过现在至少有了线索，我们会尽力的。”
陈河看过很多次这起案件失踪女孩的照片，年轻貌美，照片上笑得温和有礼，她这个朋友也是重情义的人，隔三差五就跑来问，忙的时候还觉得不耐烦，但时间一长，他也被这份坚持感动，临近退休的年纪，陈河很希望自己能让这起案件有个善终。
“知道了，谢谢陈警官。”
夏遥声音不自觉在发抖，垂落在大腿上的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
她低头看去，付江杉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带着温暖和慰藉，抬眸便对上他眼底的柔色。
夏遥睫毛轻颤，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陈河。
“陈警官，能让我看看他的照片吗？”
交警检查时，执法记录仪上完整地记录了吴峰当天的样貌，只可惜他一直戴着口罩。
这不算机密信息，陈河翻着文件夹，找出几张照片。
只一眼，夏遥便将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和记忆重合，她的手再次攥紧，指甲嵌入手心，有些微微发疼。
这个人是她去印刷厂查消防栓的事时，在隔壁文具厂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
原来真相近在咫尺。
夏遥把之前遇见吴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陈河让另一个民警一一记录下来，之后便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
走出市局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雨完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南方的春雨来得张狂又突然，夏遥隐隐感觉回南天要来了。
他们一路疾驰，又在警局里待了两个多小时，除了在车上吃的油柑，滴水未进，此刻已是又渴又饿。
“先去吃饭？”付江杉轻声问道。
夏遥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可选项不多，付江杉找了最近的一家火锅店。
两人坐下后，夏遥就一直沉默着吃肉，店里烟火蒸腾，周围气氛热火朝天，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直到最后一盘牛肉被解决完，付江杉怕她没吃够，正欲再点一份，夏遥先抬头看他。
她在跟陈河聊完出来时，去了一趟洗手间，过了很久才出来，虽然出来时神色如常，但付江杉知道，她在里面哭了，此时眼眶依微红，总是亮亮的眼睛泛着点血丝。
“今晚我来开车吧。”
付江杉这才明白过来，她拼命吃肉是想让自己恢复体力，以便晚上开夜车回去。
“好。”
吃饱后结过账，又去了隔壁便利店买了两瓶速溶咖啡，夏遥当场喝了半瓶，随后坐上驾驶座。
付江杉绑好安全带，听着汽车启动声，拿出扶手箱里的油柑，给夏遥递了一颗。
“路面很滑，夜路可能不太好开。”
“放心吧，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夏遥嚼着油柑，语气很平静，似是为了验证自己此时情绪稳定。
“我相信你的车技，只是开夜路，最好还是有人陪你聊天。”
付江杉语气平缓，在夜色中几分诱人的磁性。
夏遥表示同意：“聊什么？”
“不如就聊聊你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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