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回去也没几站。”
樊姿心大地说道,将手举过头顶舒展了筋骨,活力满满,“睡了一会儿,晚上争取全部复习完!”
手肘碰到段远越的头,他微微一偏,没对她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翌日。
房间外响起关门声,樊姿迷迷糊糊醒来,枕头边躺着已经关机的手机。
她坐起来,望向床前的书桌,书桌上平摊着两本书,一本英语,一本生物,都只翻开薄薄的几页纸。
复习半路杀出手机这个程咬金,她换了半小时壁纸,又一一看了列表所有人的空间……直到耗尽手机最后一格电。
薄纱窗帘透进窗外的阳光,依着刺眼程度可以判断出格外毒辣。
樊姿在床上磨蹭了半天才起床洗漱。
背上琴盒,打着太阳伞,沿熟悉的路线向公交站台靠近,然后上车投币,找个靠窗位置坐下。
座位正好在背光处,她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团耳机线,理清后插上手机接口,点进音乐软件按下播放键。
路过公园,车窗玻璃上粘上一片梧桐叶,樊姿静静看着,隔着玻璃鼻息呼出一小块雾气。
今天没碰到他。
她想到他假装没看到,又屈服于现实,乖乖坐到自己身边的样子。
有的人就是矛盾啊。樊姿自顾自勾起嘴角,悠悠转头看着车前的路况。
这次没坐过站,她下车直奔老师家,一直练到三点,得到老师的肯定后提前下了课。
附近有个大型商场,樊姿临时起意,调转回家的脚步,决定在商场逛逛文具店,顺便吹空调。
文具店零散几个人,她还没进门,就看到几人里最醒目的那个。
“程佑明?”樊姿开口。
他穿一件简约的t恤,下身是灰色工装裤,鞋子是一看就很贵的款式。
被她一叫,他最先露出的表情是惊愕,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眼神搜寻一阵,最后定格在她身上。
看到樊姿后,他才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真巧。”他说道,没喊出她的名字。
“我叫樊姿,副主席没听过我的名字吗?”樊姿大方地原谅他的健忘。
“听过,这是第二次正式见面了。”程佑明马上接住她的话,话里带着从容。
樊姿往前几步,走到货架旁边,也正是走近,才注意到他身侧站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
她留学生头,头发正好及肩,一双眼睛像葡萄一样圆,大而无神,皮肤很白,长得很像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
有一张很难让人忘记的脸……
察觉到樊姿的目光,女生怯懦地往后缩了缩,颊边的头发遮住脸,却没敢靠近程佑明。
樊姿笑了笑,“看来我还不够有名,不足以让你记住我。”
她的目光正好从女生身上收回,和程佑明相视。
他不置可否,“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我记得。”
樊姿在高一艺术节上台表演过,曲目是——《鸟之诗》。
“鸟之诗。”
清朗的嗓音和她的心声重合。
樊姿徒然拔高音量,以掩盖住她的错愕:“你真的记得!”
程佑明点头,然后侧身,眼神放在一直旁听的女生身上,“这是我妹妹,程韵。”
他说完,微笑着看向樊姿。
叫程韵的女生朝她怯生生地点头,“姐姐好。”
“程韵?”樊姿从短暂的荡漾中抽身。
记忆里常常在楼下滑梯边玩沙子的小女孩,和眼前的女生高度契合。
她再一次开口试探:“韵韵?”
程佑明不笑了。
程韵似乎特别害怕于她的揭发,她紧张地看向哥哥,小脸煞白,但迟迟没从哥哥那里得到回应,又白着脸看她:“姿姿姐姐……”
“你们认识啊!”程佑明再度开口,脸色轻松自然。
“韵韵以前跟我住一个小区,不过搬走挺久了。她是你妹妹?”她狐疑地打量着他,一时弄不清楚情况。
她从来没听程韵说过有个哥哥,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程韵姓程。
“表妹,借住在我家。”程佑明解释道。
樊姿一笑,“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
“她父母去世后一直住在我家,都算是我的亲妹妹了,刚才没改过来口。”他目光深沉下来,看着程韵像是很爱惜。
“啊……”樊姿哑口。
程韵的脸色接近惨白。
“不好意思啊,我多嘴了。”樊姿尴尬地摸摸鼻尖,尽量不带怜悯地看向她,“作为歉礼,我请你吃冰淇淋?”
商场的空调温度有些低,程韵犹豫了很久,才小幅度地点点头——她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樊姿挑完文具,就带着兄妹俩去冷饮店买冰。
她本来想跟韵韵单独说说话,奈何程佑明没有要走的意思,就一块带着到店里了。
冷饮店装修粉嫩,整整一面墙上都贴着小动物贴纸,店员递过来一张饮品单,樊姿拿过顺手递给程韵。
看着瘦小的她,樊姿哄孩子似的轻声说:“你看看,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程韵指着上面最简单的香草奶油冰淇淋,“这个吧……”
樊姿接过饮品单,看着样式简单的冰淇淋发表意见,“这个新品是草莓青提的,你不想试试吗?”
她摇摇头,眼神落在木质柜台上。
“大朋友呢,”樊姿转头看向程佑明,将饮品单竖起呈在他面前,“想吃什么口味?”
站在店门招牌旁的程佑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也有份?”
“见者有份。”
“那就……草莓青提的吧。”
“行,”樊姿将他们选的类型报给店员,又添上一个,“还有青柠的。”
最后价格是她半周的零花钱,付了款后三人坐在店里等。
可惜时间不等人,她还要回家换校服吃晚饭,拿着圆盒装的三球冰淇淋跟兄妹二人告别,樊姿撑着伞去到路边的公交站台等车。
手机里联系人一列静静躺着两个新的好友。
樊姿一一给他们备注名字,程佑明、韵韵。
冰淇淋化了大半,插在雪球上的柠檬片躺在盒子里,她舀起一勺,甜中带着柠檬粉末的酸,因为融化了口感一般。
叮。
屏幕亮了,提示有信息。
樊姿划开锁屏,点进去看到“韵韵”那个名字给她发了一个聊天表情。
韵韵:[可爱]
韵韵:谢谢姐姐,冰淇淋很好吃。
她回了几句话,注意到程韵的头像,于是好奇心作祟,点进她的主页。
18路公交停在她面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一边看手机一边上车。
投入两枚硬币,她已经简单看完程韵的空间。
偶尔几张风景照片,或者她在画室的作品,很快就翻到底。
手指右滑退出空间,看见程韵的昵称:余余。
头像是两只路边拍的野猫。
两只。
樊姿蓦地瞪大眼睛,记忆里的只言片语全部涌现,她隐约记得见过韵韵的妈妈,女人身形纤细,口气冷淡地喊:徐韵,回家。
她从来没见过韵韵的爸爸。
她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后面有人抱怨着让她往前,樊姿挎着琴盒站到角落,一手握着车杆。
这样一来,程佑明的话漏洞百出。
他撒谎了,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有要拼命掩盖的事情。
樊姿看着那张头像,掐灭屏幕。
装着一肚子心事,直到坐到教室里,她都是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但是这是秘密,不能说的。
“段远越,你带上学期的生物书了吗?”
樊姿压抑下情绪,转头去打扰同桌。
少年掀起眼皮,“带了。”
“借我。”她双手捧起,作乞讨状。
他从书包里翻出那本仿佛被狗啃了的生物书,放到她面前。
樊姿退后半身,“你这是上个世纪的书吗?”
段远越面无表情地收回。
“别别别,”她连忙把书护在怀里,“我没说不看呢!”
然后翻开书长吁短叹,“昨天都没看多少,考试真的要完了……”
是谁说要一夜复习完的?
段远越朝她抛去一个眼神。
樊姿仿佛会意,“当我没说。我现在真的要复习了!”她露出奋发图强的神情,用指尖点着字一个个品读。
没看一会儿,她又凑到段远越桌边,越过课桌分割出的一条间隙,将手摆到他桌角。
“你知道程佑明吗?”她问。
段远越草稿纸上的题写到一半,并未开口,但举动证实他有要回复的意思。
下巴抵在肘间,樊姿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
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半晌,才轻声道:“嗯。”
女生们课间提及最多的名字,即便他独来独往,也不可避免地记住了。
“他真的很有意思,”樊姿自顾自评价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上次还帮我吓跑了张家耀他们,我今天又看见他了……”
段远越偏头看向她,眼神复杂。
她说得正上头,忽略掉了他的异样,“……他肯定对我没什么印象,不然怎么不叫我的名字?”
“段远越,你跟他说过话吗?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樊姿也偏过头,趴在桌上说道。
“不熟。”
“白问你了,你跟谁都不熟。”
她扫兴地哼声,又想到什么,忽然对他笑,“除了我,你还跟谁熟?”
她笑的时候很好看,眼睛弯弯,光打在脸上漾出一层暖光,皮肤上的小绒毛衬得她像个鲜活的水蜜桃。
唇齿磕碰吐出轻轻一句,嘴角还带着几分余温,樊姿依旧静静等他开口,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
段远越却不想说,他知道她想听什么。
樊姿强硬的地方在于:她总有办法让他开口,无论是等,还是磨。
这一点他向来甘拜下风。
“段远越。”
她叫他的名字。
“没有了。”
段远越低头看着草稿本,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团黑点。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小英雄从大魔王手里救出人质,人质屁颠屁颠跑回家和家人团聚的无聊故事。
樊姿是他生活里的大魔王,可悲的是,他不是英雄,竟然是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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