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三十七度二的体温透过棉质布料灼烧她的侧脸。
颜乐叶手忙脚乱地系了个结，转身就要逃。
“我去夜巡了。”
安居转身，人已经没影了。他低头轻笑，胸腔微微震动。
收拾完厨房，窗外已是一片墨色。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他望着玄关处孤零零的雨伞，指尖在伞柄上摩挲片刻，终究还是抓起来出了门。
夜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安居掩唇轻咳，自行车链条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叮铃——“
颜乐叶回头，夜幕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让她心头一跳。
“不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出来了。”
安居，“我去看看赵奶奶家的羊棚。”
颜乐叶有点不悦，“羊棚哪天都可以看，你要是病情加重怎么办？”
“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安居嘴角噙着笑，眼底映着路灯细碎的光。
颜乐叶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清楚个鬼。
宋叔家的羊场静悄悄的，小羊们早已躲进干燥的内圈。修缮过的屋顶坚固如铁，像沉默的守卫。
“看完了，你回去，我还要去夜巡。”她故意冷着声，却控制不住往他苍白的唇上瞥去。
八点半的指针划过表盘。
安居推着车跟上来：“就当散步。“
“随你便。”她加快脚步，“再病了我可不管。”话虽这么说，却悄悄放慢了速度。
巡视完最后一个点位时，空气里尘土的味道突然浓重起来。深蓝的天幕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雨点砸在地上，开出转瞬即逝的花。
雨说下就下，像是天空被谁捅了个窟窿，倾盆而下。
伞呢？安居后知后觉想起落在羊场的黑伞。
安居带了伞，可回头一看，哪里还有雨伞的踪影，落在羊场了。
两人被迫挤进狭窄的广告灯箱后躲雨。雨水在铁艺栏杆上织成珠帘，马路化作流动的银河。雨声轰鸣，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冷吗？”安居解开外套，呵出的白雾擦过她耳尖，带着薄荷糖的清凉。
颜乐叶恍惚闻到雨水混着橘香的气息，下意识摇头，“不冷。”
刚拒绝完，头顶的顶棚发出声音。
“哗——”顶棚突然漏雨，冰凉的雨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叹了口气。
“真倒霉，讨厌下雨。”她小声嘀咕着，缩着脖子抬头，正对上安居垂落的视线。
干燥的外套兜头罩下，带着令人安心的体温。
“我喜欢下雨天。”他说话时喉结轻滚，手臂一揽将她带进怀里，“你那边淋湿了。”
颜乐叶僵在原地，布料摩擦间，她突然想起方才紧贴的肌肉线条，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叫赵家乐来接.……”她声音发紧，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落在家里。
安居掏出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两人面面相觑。
卧龙凤雏。
雨幕中的广告灯箱像座孤岛，她悄悄往热源处靠了靠。
安居：“冷就抱着我，我不介意。”
“我介意。”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听见自己同样震耳欲聋的心跳。
“反正你又不是没抱过，不仅抱过，还看过。”
“打住！”
安居见她像只炸毛的小猫，抿唇笑了笑。
雨势渐小，化作细密的银针。
颜乐叶提议，“安居，要不我们跑回去吧。”
安居眉梢轻挑，“你确定？”
没等他回答，颜乐叶已经冲进雨幕。
雨花在脚下绽放，安居将外套撑在头顶追上去。布料在风中鼓动，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她躲进他怀里方寸的干燥，与他步伐一致，仿佛共舞。
在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积水里画出细小的圆圈。
两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
老板娘出来，看见两个淋湿的小可怜，连忙让进去。
暖和气息扑面而来，颜乐叶打了个喷嚏。
安居从货架上取下毛巾，结账时指尖在伞架前停顿了一瞬。
“怎么不买两把伞？”颜乐叶缩在伞下，两人肩膀紧贴着，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柑橘的气息。
“店里最后一把伞。”安居把伞向她倾斜过去，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湿。颜乐叶不信，可看他一脸坦荡，只好作罢。
拐角处，袁野撑着伞站在那里，路灯下，只见两道身影挤在一柄伞下，缓缓走过来。
是颜乐叶和安居，不知道说了什么，脸上流露着笑容。
“师傅，安居哥。”
“袁野？”颜乐叶示意安居把伞抬高一点，“你怎么在这？”
他递过雨伞，声音闷闷的，“我看你们一直没回来……”
身后，安居冷不丁笑了，是担心她吧。
袁野视线落在两人挨着的肩膀，“师傅，给你伞。”
颜乐叶刚要伸手，安居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身边带了带：“前面就到了。”
擦肩而过时，袁野的伞尖在积水里划出一道弧线。颜乐叶回头喊道：“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
颜乐叶对着手机教程手忙脚乱地煮姜茶，锅里翻滚着可疑的棕色液体。
“快喝了，暖暖身子。”她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腕，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安居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哇，好辣。”
她不信。
“有多辣？”
“和你一样。”他突然凑近，呼吸扫过她耳垂，“辣~”笑容是难见的痞气。
“神经！”
颜乐叶夺过杯子尝了一口，顿时呛得眼泪汪汪，像是吞了一团火焰，舌头火辣辣的疼。
这哪是姜茶，分明是辣椒水。
“呸，姜放多了。”
安居拿过去，仰头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他擦擦嘴角说道：“你煮的，必须喝完。”
颜乐叶擦汗，不是，这能受得了？
一小时后，安居在床上辗转反侧。姜茶的燥热从胃里烧到四肢百骸，口干舌燥，连冲两个冷水澡才勉强压下。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颜乐叶：“安居，你睡了吗？”
“记得吃药。”
安居拿起柜子上的药，挤出来，乖乖吃下去。
几分钟后。
“安居，你睡了吗？”
“记得量体温。”
安居望着天花板，嗯了一声，取出嘴巴里的温度计。
“37度，有点低烧。”是生姜水的原因。
又几分钟后，颜乐叶抬手，敲门的手曲起，半天落不下。
算了，还是别打扰他休息了。
“轰隆”屋顶劈下一道惊雷。
颜乐叶吓得缩起脖子。
一到雷雨天，她都会失眠睡不着。
小时候爸爸外出夜巡，妈妈上班，她经常一个人被丢在对面。
遇到这种极端天气，都是锁着门，一个人躲在被窝里。
天不怕地不怕的颜乐叶，唯独怕打雷。
又一道雷声炸响，安居猛地想起什么，猛地起身，一把拉开房门。
颜乐叶抱着平板站在门口，指尖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闪电照亮她微微发白的脸色。
“还……还没睡呢。”她眨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安居起猛了，定神片刻，说道：“嗯，没睡。”
颜乐叶抱着怀里的平板，眼角弯弯。
“我也没睡，要一起看片吗？”
安居明显哽了一下，“你确定？”
颜乐叶在心里呸了一声，“不是，一起看个电影再睡。”
“去你屋还是我屋。”
差不多，都是他的地盘。
安居打开房间里投影仪器。
“看什么？”
“你选，我都可以。”颜乐叶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投影仪的光在墙上跳动，《假如爱有天意》的雨景让他们同时怔住——那分明是几个小时前他们的翻版。
颜乐叶偷偷用余光瞄他，发现安居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侧脸在光影中格外深邃。她不知道的是，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颜乐叶好长一会，没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意识到走神，暗暗咬舌。
电影结束时，颜乐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鼻尖通红。
“太苦了，他们太苦了。”
安居帮忙抽纸，递过去，“如果我告诉你，男主参加的那场战役是打的我们这边呢？”
颜乐叶鼻涕一下子吸住。
瞪着眼睛，愣了半天。
“那他真该死啊，但爱情也是真的苦。”
安居笑了。
是啊，可太苦了。
窗外雷声渐远，第二部电影放到一半，颜乐叶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安居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打算把人抱回房间，可对方似乎睡得并不踏实，一动，眉头拧的像麻花。
安居索性不动她了，找来毯子盖上。
正要起身去收拾，衣角忽然被人抓住。
“爸爸，妈妈。”她嘴里呢喃着。
她应该是梦到他们了，睫毛上有泪珠，像压着积雪的枝丫，轻轻一抖，就要掉下来。
安居一颗心揪成一团。
坐在地毯上，双手搭着沙发边沿，指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什么，“小阿叶，别害怕，我在这里。”
雨停了，月光从云层间漏下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温柔的银线。
安居枕着手臂侧卧在地毯上，目光如同沾了月光的羽毛，指尖描摹过鼻尖细小的绒毛，最后停驻在微微张开的唇瓣。
“颜乐叶。”气音在夜色里晕开，惊动了漂浮的尘埃，“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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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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