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虞的视线在九凌身上来回扫了几圈，终于道：“与你母亲很像。”
九凌拧眉诧异道：“我……母亲？”
孟虞手中的拂尘一甩，叹了口气：“当初，我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可惜……”
他摇摇头：“当年那场动荡，我本以为你该和你母亲一同出事了，不曾想你活下来了，甚好，甚好啊！”
孟虞眼眶微微湿润，说着，孟虞悄悄蹭了蹭湿润的眼角，带着九凌穿过太微殿，来到神堂，上面供奉着诸多牌位，孟虞点了三炷香，递给九凌：“去吧，你既然还活着，便去给你父母上炷香。”
见九凌不肯动，孟虞知晓她经两次背叛，心境变化极大。
叹了口气，先上了香，又递给九凌一块青色玉佩，道：“用你的血滴在上面，你父母，给你留了一段记忆，一段只有你能看的记忆。”
九凌心中警铃大作，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怀疑对象，她没办法信任所有人，但是孟虞的眼神太亲切了，是她这么多年从未感受到过的来自长辈的亲切。
她不由地对上了孟虞的眼睛，只见对方冲她点点头，随后君斐带着其他人都出去了，殿内只剩下九凌自己。
一片寂静之下，鬼使神差地，也许是被那个眼神蛊惑了，九凌刺破指尖，一滴鲜血滴落在那枚玉佩之上。
刹那间，玉佩之上绽放出极为耀目的光芒，九凌想要挡住眼睛，却恍然惊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根本不惧怕这等光线。
光芒褪去之后，九凌面前出现了两道身影，男女都是一身红衣，面上含笑。也许是血缘之中自带的心灵感应，只消一眼，九凌便清楚，这两人，是她爹娘无疑。
“多年未见，凌儿现今应当长大成人了。”
“凌儿长得真好看，像你娘亲。”
对面的人仿佛看见了九凌，一句一句地，刺到了九凌心里。
“凌儿，爹爹很抱歉，没有亲自护你长大。太微那个老家伙说你此生多艰辛，我本不信，有我在，定能护你一生顺遂，可事不尽如人意，魔族祸乱世间，爹爹无法眼睁睁看着族人受其残害。却终究没能护住你和你母亲。”
“所以我决定将你送往凡界，那儿灵气稀薄，又有仙界保护，你定然能平安长大。”
“你拿到这块玉佩，必定是见到了你孟师叔了，回到了仙界，你应当失望了吧，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凌儿，莫哭，莫怕，我凤族血脉骨子里便没有怕字。”
“凌儿，我是你娘亲，你离开的时候，还未孵化，按凡界的年岁来算，不知你成人与否，没关系，无论你怎样，见到你，娘很高兴。凌儿，你要好好活着。”
“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过得快乐，我们没能给你撑起一个平安成长的环境，不知你如今涅槃与否，如若可以，离开仙界吧，去凡界当个普通人，此生都不用涅槃，不必遭受这般痛苦，快乐幸福地过一辈子。”
说着，男人拿出一柄长剑，长剑是实体，穿越虚影，落到九凌手中，上面刻了剑名——却邪。
“这把剑是当初你还未出生之时，我特意寻了材料给你打的剑，你拿着防身，但是爹爹希望你永远没有用上的一天，你该自由幸福，凌儿，去吧，好好活着。”
虚影渐渐消失，九凌甚至还是蒙的，曾经她以为洛海是她父亲，可真相出现时她才知晓自己不过是洛海从祟羽山中捡到的弃婴，她便以为自己是个没有人要的弃婴。
丢了两条命，才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是凤族，却忽然被告知自己是有父母的，高兴还不到一瞬，又知晓父母已然身亡。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九凌站到燃着许多长明灯的神龛前，捧着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头重重磕在地上，红了一片。
她眼眶通红，小声道：“爹娘，女儿愚笨，混沌数年，可如今……”
九凌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接着道：“女儿得去将那些债收回来。爹娘放心，女儿定然平安归来。”
九凌起身，点了三炷香，磕头上香后，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九凌自顾起身，心境又多了一重变化，整个人都沉了下来，看向君斐的眼神也坚毅许多。
孟虞跟在后面，看到九凌手上多出来的剑，叹道：“当年，你父亲为了寻这材料，可谓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此剑铸成，如今到了你手上，也算得上是圆满。”
九凌轻抚剑身上的花纹，问道：“孟师叔，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孟虞眉头紧紧皱起来，将拂尘一甩，闭眼朝着神龛鞠了一躬，才看着君斐道：“宗主，你来说吧。”
君斐先是上前上了三炷香，磕头之后，转身面对九凌，说：“随我来。”
太微殿之后，是一处悬崖，上面风声呼啸，抬眼望去，可见悬崖之下的密林，幽深诡异。
君斐抬手一挥，风声立刻停了，眼前的悬崖立即消失，一处雾气弥漫的小山出现在九凌面前。
面前还有一条青石路，君斐抬步走上去，回头道：“跟着我。”
九凌低头看君斐的步子，发现这竟然是一道阵法，繁复迷离到九凌根本不知其中蕴含了多少种阵法。
她低着头只顾盯着君斐的步子，每一步都踩在君斐踩过的青石板上，一路平安无事。
直到君斐忽然出声道：“到了。”
九凌这才抬眼，但已然来不及，撞上了君斐的后背，眼看脚步不稳要掉出去，腰间忽地多了一股力道，将她凌空抱起，落到君斐身前的一块青石板上。
隔着衣物，君斐的手心温度传过来，九凌立刻后退，离开君斐的怀抱，不知是否是她错觉，方才她似乎听到了君斐的心跳声，声音格外地大。
君斐面不改色：“别动。”
越过九凌，君斐走向前，场景一路变换，直到两人面前出现了一间竹屋。
君斐率先走了进去，门被推开，里面入目便是一张矮几子，上面摆着一副棋局。
两人在棋局对面坐下。
“你父母，死在前仙尊明渊手中。”
九凌心神都提了起来。
明渊？
怎么可能？
她在凡界便听闻过明渊大名，此人为了消灭魔族，以自身为祭，封印了整个魔界，他为何要杀自己父母？
“当年，玄风城是妖族首屈一指的重地，玄凤族灵力强悍，寻常仙界之人都难以与之抗衡，魔族要想进入仙界，玄风城便是重中之重。”
“当时你父亲实力颇高，明渊都不是其对手，然而，明渊以身饲魔，终成魔，为了除掉你父亲，他绑走了你母亲。”
君斐眼神飘忽，落在窗外的桃花之上。
“明渊明面上贵为仙尊，可暗地里与魔为伍，他想将整个地界都变成魔族的地界，无论是仙界凡界还是妖族所在地，都充斥着魔族的痕迹。”
“后来你母亲在你父亲面前自刎，你父亲为了抢回你母亲的遗体，修为大减，一夜之间，玄风城便被魔族屠尽，所有玄凤族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除了被你父母送出去的你。”
“即便如此，你父亲还是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价值，自爆于玄风城内，将大半魔族斩杀于玄风城。”
“也是因此，魔族逐渐衰微，仙界才能扳回一局。”
“而后明渊以身为祭，封印魔族，实则是被迫，他浑身魔气，已然无法任仙尊之位。”
“可最终，无人知晓他到底是否真的死了。”
九凌面色从一开始的吃惊，到逐渐归于平静。她盯着君斐，君斐也盯着她，似乎还没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
君斐又笑了，他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复又抬眼道：“你真的，很聪明。”
“息尘动手取你凡魄当日，我看见了。”
九凌握剑的手忽然收紧，指甲用力嵌进肉里，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
君斐忽然伸手递过来一张手帕，盯着九凌指缝间的血迹，道：“抱歉，若是当初我早些动手，你便不需要再熬七年。”
九凌没有接，也没有回答。即便是当初灵市见面，两人也是陌生人，没有动手救她再正常不过。
君斐将手帕推到九凌手边，继续道：“他取你凡魄，救了瑶晨，可生取凡魄，用于灵魄进补之法，来自于魔族。”
九凌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所以你的意思是，现今的仙尊，也是魔？”
君斐摇摇头，捻起一枚白玉棋子，落到棋盘之上，道：“他身上没有魔气。”
“但是，瑶晨是明渊的女儿。”
“息尘，瑶晨，这些与明渊密切相关的人再次与魔族有了接触，魔族终会有再卷土重来的一天，而你，九凌，你是唯一的变数。”
君斐回头看着九凌，眼神里含着些九凌看不懂的情绪。
“你想要我做什么？”
君斐见她还是没动那张手帕，便起身动手，将九凌手上和剑上的血迹擦去。
落在九凌身上的眼神软下来：“你什么也不必做，做好少宗主便足够了。”
这种语气，九凌垂下头，将方才的帕子握在手里，没再说话。
君斐起身，走到门口时，却忽然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九凌大惊，连却邪剑也顾不得，上前扶起他，发觉君斐浑身滚烫，脖颈上起了一条条红色的纹路，九凌来扶他，他无意识地拽紧了九凌的手腕，力气很大，很痛，但是九凌没有功夫去在意。
眼前的人周身灵气完全乱了，呈现出一种极为凌乱的状态。
可是奇怪，即便是这般境况之下，九凌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人的心脉。
心跳呼吸，通通没有。
九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眼前的人却是真切地活着。
像朵生命逐渐流失的苍薇花，肉眼可见的灵力散去。
九凌眼眶红了，立刻给君斐注入灵力，却被打断——
“不可！”
孟虞忽然出现在青石路上，神色焦急。
回来了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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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风起太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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