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咬云朵

午休过后,盛和医院上空环着低压的乌云,外头的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将近一个小时,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被人特意留了个通风的空隙,被吹得往返晃动,走廊里飘过清浅的空气味道,潮湿且腥膻。

白釉的瓷砖上到处都是带着水渍的脚印,或深或浅。

下午将近两点的时间,室内却显得暗沉无比,只有走廊天花板上镶嵌的照明灯异常亮堂。

“小云医生!——!”

“唉,范医生!”云芿温和道。

“……李医生!”

“……尚医生!”

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不少科室的同事,大家都相互客套地打招呼。

云芿这姑娘今年28岁,年纪轻轻就担任上了主治医师,在邬苏医科大就名声在外不说,关键是能被老徐这科室主任亲自培养的骨科医生,实力如何更是毋庸置疑,这事在整个盛和医院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再者就骨外科女医生的比例,放眼整个外科圈都少得可怜,就目前来说,盛和医院骨外科性别为女的医生就云芿自己。

稀少且珍贵。

真要说起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云芿入职的前一周。

老徐那天依旧拿着他那常年不离手的龙纹保温杯,和冯烨仅挑剔茶叶质量的区别就是,这老头往里加的养生药材一周就得换一轮,隆起的肚子确是比他的同龄人小不少,方方正正的脑袋,周身倒是协调的泛着一股书卷气。

他身子骨硬朗,坐在长桌的前端,底下的年轻人商量完医疗方案就开始没正形,他习以为常的抿了口茶水,开口说话便是中气十足的腔调:“下周一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激,谈论声倒是熄了一瞬。

他又故意拉长调子,声音洪亮,在会议室显得异常清晰,嘴角勾着老狐狸般的狡猾:“咱们科室可是要来个女医生。”

这回是彻底没了声音。

“什么???”

“真的假的?”

老徐满意地看着这帮人的表情,把杯盖一拧,拎着档案悠哉悠哉地走了。

“……真的假的啊!”

自从知道这事以后,骨外科这帮大老爷们躁动的心就难以平复,开始四处打听这姑娘的信息,老徐和他们混的熟,这事上却坚持他清正廉直八风不动的良好品格,任这帮小伙子怎么问也没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

问就是:“啊,是个姑娘。”

再问就是:“不都说了吗?比你们年纪小。”

“……这踏马就是高情商发言吗?”

然而老徐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和他们装装样子,这帮小伙子皮的很,从来不当真,没等上午过去又来问。

老徐瞪眼,给他甩过去一沓资料,“给我整理出来!”

那小伙子一反常态,乐呵呵地接走了。

没等老徐吃口热乎饭,他又过来了。

“……”

等人多了,老徐性子也被磨烦了,手上没有能扔的资料,干脆支着嗓门喊:“你给我出去!”

烦死了,滚啊!

等到和心外科那老蒋闲扯皮起这事,他又开始撑着君子的气度,脸上挂着八面玲珑的笑,字正腔圆地打趣:“嗐,这帮小伙子,平常憋坏了,多少年没有这工作热情了,语气亲切的给刚治好的病人都快吓出毛病了。”

老蒋极其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考,脸上也笑眯眯的:“挺好,挺好哇,这生活还是得有点新鲜事,一成不变容易消磨工作热情!”

因此云芿来的那天,饶是她自我认为是个社牛,还是被各位师哥热切的目光注视给惊着了。

没想到哇,没想到。

这姑娘不光是个姑娘,长得还格外漂亮,水汪汪的一双鹿眼,眼睫纤长,鼻梁不算高却格外挺翘,薄薄的嘴唇弧线向上,笑起来会突出旁边小巧可人的酒窝。

这长相冷眼看过去是乖巧甜美的类型,难说的是,眼尾微微上翘还浸着股隐约的媚劲,多看一眼就有一眼的韵味。

不出意外,科室里这帮大老爷们又躁动了挺长时间,但云芿社交能力强,不怯场,没多久就和他们都处成了哥们。

而且时间久了,他们对云芿的探索心理也逐渐转变成了敬佩心理,所以盛和医院这边的舆论走向就从骨科男医生谁能追到云芿变成了极其普遍的医生配对。

只要是被路过的小护士抓到了暧昧的端倪,就会被拉出来盘算一番。

就比如当下云芿经过护士站,就听到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叽叽喳喳。

“我刚才看见云医生和冯医生在门口说话,对啦对啦,云医生还和他撒娇,拿文件夹打了他一下,冯医生转头就美滋滋的哄她。”

撒娇?

“啊,不是不是吧,云医生明明和韩医生才更配好嘛,之前在食堂云医生还给他夹菜呢!”

啊,这倒是,她确实不爱吃青椒,但是韩铭轩这货后来又给她扔回来你们没看见吗?

“不对不对,还是冯医生好,眼睛又大又圆的,像叮当猫,多可爱呀!”

“切,你就是一小朋友,我们成年人都喜欢韩医生这种个高腿长的禁欲风格,关键是他手好看呀,我都不敢想他在手术室得迷晕多少小护士。”

“哼,手好看有什么用,有趣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冯医生看着就很有趣。”

“哇,手好看怎么可能没用,看着就想牵呀,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旁边那小护士穷追猛问。

“嘿嘿嘿,你想什么呢?不会是那方面……”

小护士被人一把捂住嘴:“啊啊啊,别说啦,讨厌啊!!!”

云芿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会,觉得她们说得还真有意思,反应极快地拉过刚要开口搭话的唐代迟在隔板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护士站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另一个小护士将病人信息整理入档,悠悠说道:“还是刚才挂号那男生帅。”

静默一秒。

“确实呀!”这回剩下的两个小护士难得没产生分歧。

“我说实话,他单看长相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帅,完全可以忽略性格那种。”

“不过他怎么被打成那样啊,脸上都是伤。”

“这你就不懂了吧,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就得有股狠劲才帅呀!”

听到这,唐代迟突然捏了下云芿的胳膊,眼里满是好奇:“咱们去等候区看一眼呗!”

云芿不太有所谓,把她胳膊移开:“能有多帅?”

她又不是没见过帅的。

唐代迟还是不死心,暗戳戳地扯着她往等候区走,云芿半推半就,语气妥协:“就看一眼,看完上班。”

……

这会时间距离下午两点还剩不到十分钟,等候室上方挂着个巨大的数码钟表,垂在半空,中间靠在一起的铁质躺椅上乌泱泱做了一半的人,没上午人多但也不少,各个科室都有。

唐代迟略略扫了一眼,倏然间像是发现目标般,扯过云芿胳膊,偷偷指着第二排那个穿黑色风衣,身材高挑的男人让她看,小声嘀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距离不算近,云芿堪堪能瞥见一个侧脸,又拉着旁边的人近了两步,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是薛丁珩吗?”

“薛丁珩是谁?”

云芿顿了一秒,眼睫微颤:“就、就是学长……”

“啊。”唐代迟想起来了,“他怎么来了?看着也没受伤呀。”

“行了。”云芿推她,嗓音莫名疏冷:“门诊时间到了。”

……

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猎影俱乐部门口台阶上,他举着手机靠在耳边,云芿坐车经过的时候,远远瞥见那么一眼。

那时候她还会控制不住的想,他手机那头是谁。

明明以前大家关系都那么好,如今却将近10年断了联系,连碰面都得是巧合。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是需要个纽带。

纽带断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

13:55,云芿重新回到诊室。

外面的雨仍旧下得绵密且紧促,云芿在位置上坐定,倏然注意到对面桌子上的那枚戒指,应该是上午手指拉伤的那位患者留下的。

她把戒指拿到电脑前面,开始翻找病历单,上面有对应的手机号码。

电话只几秒的铃声就接通,云芿温声解释:“方小姐,我是盛和医院上午为你就诊的医生云芿,你的戒指落在这里,有时间来取一下。”

电话那边的方小姐听起来大概是找了许久也无果的样子,语气隐隐透着激动:“原来落在医院了,好的有时间我会去取。”

云芿:“嗯。”

放下手机的瞬间,头顶突然覆下来一道阴影,云芿不经意抬眸,却在顷刻间窒住呼吸。

来人皮肤很白,双眼皮的褶皱浅淡,眼睑皮肤极薄,眼尾上挑,身上是件黑色的夹克,此刻鼻梁、眼尾以及嘴角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淤青,模样实在有些狼狈。

云芿心里头一个想法就是。

这人年龄长了不少,脸上还挂着伤,身上盛气凌人的气场倒是丝毫未减。

云芿就这么盯着他的脸怔愣着,不像是看他,倒像是透过他的眼在看其他人,或者说神情更接近于把他和什么人对比。

那年她14岁,这个人也是这副样子,神情孤傲且散漫,眼里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浑身有股冷然的凌厉感。

如今的场景,倒像是回到了那个闷燥潮热的小巷,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又似乎昭示着结尾。

风过无痕,沉默着穿过街头巷尾,她的人生又经历一个14年,而他们,又回到了故事的开始。

她从没想过会再见他,或者说,不会是以这种方式再见。

也许是在人群里远远地望见,然后再被汹涌的人群所淹没;也许是他们中的某一人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沉淀,转而成为了更好的大人,会有认识的人从寥寥数语中道出对方的现状。

总之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两人面对面坐着,她是医生,而他是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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