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既是凌峰寨的大日子,寨中上下都要同喜同贺,碍于戒备防守不可疏忽,厨房这边出了菜,便有人专门用箩筐抬了送去门口处,有菜有汤,冷热荤素样样不缺。

“怎么没有酒?”发问的是个窄脸青年,今夜轮值,心里本就不乐意,哪曾想连酒也喝不上一口。

来福赔笑道:“大当家发了话,说寨门防守不可松懈,小哥先忍忍,霍婶儿记挂着兄弟们,酒都留着呢,等下夜哥几个回去慢慢喝。”

这话也有理,青年不耐点了点头,叫人将菜摆好了,又来回走了一遭,叫守夜的小弟仔细些,完了正打算坐下,却听入山隐秘小道传来动静,侧耳一听,哒哒的马蹄声缓缓接近。

他下意识抽刀,身后几人见状连忙起身。

马儿速度不快,但显然对山路十分熟悉,不过片刻就以来到门前,高头大马上立着一位英武青年。

对方握着皮鞭,翻身跳下马,见门口摆了一桌好酒好菜,熟稔笑问:“哟,这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此人却非旁人,而是见消失多日的苗尔。

青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袭暗色窄袖衣衫,腰间银纹刺绣,头戴白玉冠,气度风华自不必说。

来福见状,傻乎乎道:“二当家,你这是抢了哪门哪户,穿得这样气派?”

苗尔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解释,少年恍然:“定然是赶着回来成亲呢吧?”

他不明所以:“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

来福便将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通,苗尔听了面带微笑,十分淡定问道:新房在哪儿?

少年便回东院,明知他熟门熟路,亦殷勤跟着,怕他与李生生出嫌隙,还特意说了不少好话。

苗尔不知听没听进去,脚程越发快,不到一刻钟便到了东院外,才跨门进去,一粗犷的声音愤然响起——

“你们这对狗男女!”

青年面色微变,撩起下摆跑向内院,刚到新房门口,便见七八人提刀守在外头。

“这是做什么?”苗尔拨开两人入内,被眼前场景惊得愣住,“……大哥?”

只见大当家仰倒在床边,心口插了把匕首,刀身已全然刺进胸膛之中,有殷红血液渐渐氲开,男人双眼圆睁,苗尔附身一探,对方已然断气归西。

见他回来,豹子眸色一变,面上愤然越发鲜明,似乎随时要暴起杀人,被旁边还有理智的兄弟拦住。

豹子急道:“二当家你回来得正好,今夜大当家为了稳定寨中人心,命李生替二当家将这女子迎进门,大当家想着她人生地不熟,特意来关照两句,却不想撞见他们暗中苟且!”

“这对狗男女奸情被撞破,竟然趁大当家不注意……”说到此处,八尺男儿亦红了双眼,“您可要为大当家报仇啊!”

话音刚落,不等苗尔开口,本奄奄一息的李生忽然坐起身,胸口一阵翻涌,当即吐了口血,面色煞白道:“大当家手下果真人才济济,颠倒黑白的本事,真叫人叹为观止!”

江润珠自打穿上喜服就浑浑噩噩,手下一连死伤两人后更惶然不安强作镇定,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姓甚名谁,该做谁家新妇?周郎又是何人?

李生突然一动作,将她吓得一激灵,当即伸手将人扶稳:“你,你没事吧?”

“没事,”后者看她一眼,“嫂子莫要担心。”

嫂子二字一出口,江润珠顿时思绪清明,还有心情演戏,看来性命无忧。

心绪急转,她当即垂眸敛目,捂着心口哽咽道:“二当家下山时曾承诺过,三日后回来与我成亲,现在回来算什么?倒不如,倒不如等我死在大当家刀下,再来替我收尸得好!”

如此一来,屋内几人各有说辞,谁真谁假,实在要仔细辩驳一番。

豹子有言:大当家是捉奸在床,却被反杀于新房之中。

新娘子却道:大当家心怀不轨,幸而李生威武不屈,冒死相救。

李生则道:本为以叔援嫂,有心人污他欺兄盗嫂,此等罪名死也不认!

寨中老人道:“事已至此,还请二当家决断吧!”

二当家默然不语。

江润珠仔细看着,苗尔的反应也有些奇怪,除了一开始的震惊,难过少许,听着众人的话甚至忘了要装一装,听完欲言又止,反而有种……她细细咂摸一番,不正是从前自己想凑热闹却挑错了时间,以至于引火烧身的悔之不及和故作镇定吗?

好一个活灵活现的云台戏班名角儿。

江润珠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瞧见手里满是血污,鼻尖血腥味浓重,胃中不由翻滚作呕。

而僵持之际,有人急匆匆直奔东院而来,满头大汗闯入已然热闹非凡的新房,大声道:“不好了,有人夜袭!”

话音落下,轻重缓急已分。

不等这人做多解释,豹子已然提刀冲出,领着几人前去支援,苗尔见状欲扶起江润珠,有人先他一步,抬头一看,却是方才还在吐血陈情的李生。

苗尔笑问:“张公子可还好?”

“小伤而已,不必忧心。”李生看了眼大当家的尸体,再次认下一桩杀人的罪名,“听说您与此贼是过命的兄弟之情,二当家不怪我下手太重吧?”

苗尔表情不变:“草菅人命者,不配与在下称兄道弟。”

山门处示警的鸣啸声越发急促,整个寨子乍然沸腾,可偏偏才喝了酒,大半山贼拿刀的手还发软,等他们赶到一看,四处是银光兵甲,官兵已轻松拿下不少人。

江润珠恍然,苗尔此人复杂,有两层皮。

为首一身量高挑的青年大喊:“秦大人大人有令,缴械不杀,要是想活命就老实点!”

豹子定睛一看,这人十分眼熟,面上一道骇人伤疤,可不正是那日在岚山道与他周旋的护卫?

叫什么来着?甘七?没错,就叫这个。

后来叫他跑了,大家都未曾放在心上,不过是小小商人,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豹子心中悔恨莫急,冷声道:“竟小看了你!”

他状似不甘,低声和慢一步赶来的苗尔道:“二当家,咱们不如先假意投降,之后再做打算?”

说着,男人的目光移向江润珠,大约在大着什么拿她做交易逃走的算盘,江润珠在商场混迹多年,见惯了许多鬼装人,嘴皮子上下一番,吃你的肉前还要亲亲热热先剐一层皮,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将自己掩在李生的背后。

好在,自家人惯是心有灵犀,却见甘七几步上前,朝着苗尔的方向单膝一跪,肃声大喊:“小秦大人!凌峰寨上下已被控制住,还请您定夺!”

小秦大人?

豹子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看,身后瓦房两间,再无旁人,可脑中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男人面色一变,唰地看向并肩而立的自家兄弟:“你是官府的人?!”

苗尔:“……”

他无比沉默地看了眼甘七,不否认便是承认了。

“你和秦豫风是什么关系?”

苗尔张了张口:“……远房亲戚。”

豹子后退两步,长刀横在身前,勃然大怒道:“亏大当家拿你当兄弟,却不想还因此丢了性命!杀千刀的狗官,果然奸诈阴险!”

双方短暂地厮杀一阵,士兵占据高台,张弓静候。

苗尔到底理亏,任他骂了一轮,这才高声道:“我曾有言,兄弟们并非都想做贼,不若跟我去投军,此话仍然有效。”

“呸!早知道你是打得这个算盘,当初就该一刀宰了你!”豹子双目血红,“如今大当家被人害死,你出来装好人!狗‘日’的秦贼,爷爷这就取你狗命!”

原本因着官兵下手快占领先机,寨中人难免失了镇定,可豹子反抗地意图这般强烈,引得其余人蠢蠢欲动,这样下去可不太好,樊州城是穷困之地,秦家父子扣扣搜搜省下银子才留下这像模像样的守城军,再加上张悬音带来的那些,便是死了残了一个,也够他心疼半年。

苗尔,也便是甘七口中的小秦大人,当即提刀迎上豹子的攻势,与他缠斗几个来回,硬生生受了一刀,手臂当即被血染红,这才让豹子勉强出了口气。

“还请各位听小弟一言。”他捂着伤处,借着这喘息的档口对在场几个资历最老的山贼道,沉痛道,“小弟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

“小弟并非要趁火打劫,只是若冒然领兵双方交战,必会产生不必要的伤亡。这一夜,虽说卑劣,却是难得的好机会。”他言辞恳切道,“我虽效力于官府,这两年与兄弟们朝夕相处的感情却不能做假,我深知寨中兄弟并非天生为贼,都是实事所逼……此番作为,全是想为兄弟们谋个出路!”

话到此处,自然人心动摇,唯有几个寨中地位最高的不为所动,只因他们能混到贼头子这位子,哪个手上没沾过十七八条人命,落到官府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

甘七见状,扬声道:“秦大人有令,若有负隅顽抗者,就地格杀!”

几人神色一变,犹犹豫豫仍不就范,苗尔神色一变,慌忙抬手道:“等等!”

却不知是在场的士兵还是个没有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将他的手势当成命令,手一松,箭即出。

一箭即出,百箭齐发,无需几个呼吸,转瞬就将这几人射成了筛子。

豹子身手极好,挡下几箭后扯过昔日兄弟做肉盾,接着提刀杀向最近的苗尔。

他狰狞大喊:“叛徒,拿命来!”

苗尔忍辱负重扛过几招,说了几句“小弟也无可奈何”、“豹哥回头是岸啊”的话,豹子仍不领情,刀刃毫不留情横向苗尔喉咙,青年似乎被逼至绝路,为了自保无奈反击,只见他跃至半空手起刀落,血光一洒,豹子站在原地晃了两下,直挺挺倒在了凌峰寨的练武场上。

大半夜看不清分辨不出表情,四周兵兵贼贼不禁屏住呼吸,仔细看着被迫痛下杀手的青年,似乎颓唐不已。

苗尔垂眼打量自己满身血污,不耐低斥了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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