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跨境大案件，但实际上荧承担的任务却不重大——她只是作为枫丹与须弥的交接人出面汇报一下即可。是以，在任务不紧急的情况下，她抵达枫丹后与逐影庭交接后便寻了个角落唤出尘歌壶进去看看派蒙是不是在里面。
高峰挺入云，拥簇簇瀑布落下，湖光与山影相互映照泛着粼粼青光。竹影飒飒间，荧随着清风散入绿林与小庭中。
尘歌壶是没有阴雨的，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明显，故而夕阳也美得大方。在这万籁俱静的小天地，往往只听闻瀑水冲刷石盘的声音。
似乎察觉到来人，端坐在石桌旁的仙人抬眼看来，金石般的双眸不自觉地柔下，眉眼如同天边的白云一般温和。
魈在她靠近时便已经察觉，此刻没等荧询问，他便一下如墨影来到她旁边，解释道，“派蒙邀我进你的尘歌壶，我本不欲叨唠，但是……”
“但是总之所以还是来了嘛！”派蒙突然出现，自信叉腰，嗓门大大。
“魈要感谢我，哼哼！”见荧回来，白飞飞一下靠过去，倒豆子般把自己的经历呼啦啦说完，“你去看劳什子讲座，我真的觉得无聊，不知不觉就飞到万民堂那，然后逛了一下街，结果刚好碰到这家伙，想到你们好久没见就把他邀进来啦！”
荧叹了口气：“主要是饿了吧，飞到万民堂也只是因为香菱不要你钱吧？”
派蒙瞪她一眼，扭开头，“不过还是魈看上去好落寞哦，街上热热闹闹，他却孤零零地在角落呢！”
魈神色自若：“…没有。”
派蒙摇摇头，“哎呀别狡辩啦！”
她话锋一转，“——荧你干嘛去了，等你好久！”
于是荧讲了自己到沙漠反抓犯人到枫丹没看成讲座的悲惨故事，智慧派蒙得出结论：果然老天都不想你看讲座嘛！
“还不如陪我呢。”派蒙最后如是说。
魈却关心起其他的事，他皱皱眉，“你太莽撞了。”
派蒙适时附和，“是啊是啊，你这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性格什么时候改改？”
荧：？
不过她明白她们是在关心她，“没事。我并没有受伤。”
魈却是更加不赞同地蹙眉。
“说起路见不平一声吼，派蒙比我严重吧？每次都是你先开口要给别人帮忙。”荧无奈。
派蒙一下睁大了眼，魈看过去，派蒙一下躲到荧身后，“我承认我承认好了吧！但是总之我们还是得到报酬啦，没我的开口哪来那么多宝藏奇遇！——魈你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白飞飞理不直气也壮的声音在魈沉默的视线中渐趋消失。
荧拍拍她的头，开始转移话题**，对魈笑道，“魈，你吃了吗？”
魈配合地乖乖回答她，“还没有。”
“既然这样，我教你做杏仁豆腐吧。”荧的陈述句语气一向让别人难以质疑，而魈从来不会质疑她。
他点点头，跟着金发的旅者兼大厨进了庭院。
派蒙在原地翻转，叉腰大喊，“那本美食鉴赏家就好好等你们准备的大餐咯！做完记得来叫我。”说完她心安理得的躺在瀑布旁的林里睡觉了。
魈并不笨。他只是在荧旁边下意识呆住了——主要是她们离得太近了。荧在示范用刀切杏仁冻，而他却下意识盯着少女的长睫发呆。
他总感觉旁边的窗外透来的光像是碎金，染上了荧的长睫。而此刻窗外瀑声依旧，一切却都好像静止。只有明亮的后厨，与少女温柔的脸庞。
直到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他，他也没有反应过来。“魈，你在想什么？”
“你累了吗？”
魈一下回神。他下意识地握住刀柄，想要顺着她的话证明自己不累，已经学会了。但他握上的刀柄是荧还拿着的，所以她们的手相碰，他握上的是她的手。
荧：？
魈一下触电般松开手，后退一步。幸好后厨够大，他不至于一下撞到什么置物架来个架子压下然后荧英勇扶住把他困在怀里，此时要感谢钟离的设计。
荧却自以为懂了魈的未尽之言。他应该是没学会想要她亲自教又不好意思开口，而对于这个总是默默帮助她的仙人，荧总是下意识弯眸，多几分温柔。
并非她往日便不是温柔的人。只是总有些不同——她会对需要帮助的任何人点头，对任何感激到弯腰的人伸手扶起，但那是有距离的。这距离轻而易举便能感觉到，她的神情总是淡淡，即使伸出的援手那么及时又温暖。
她自知人间联系过多带来麻烦，所以总是与这个世界维持着距离。当善意普照任何人，带来温暖过后便是冰冷。因为人总有贪念与奢求，可索要多少次她都是淡淡伸手，对谁都如此——彻骨的冰冷便会降临。
她的悲悯让痴缠者感到难以言喻的苦痛。
而此刻，她对魈露出浅笑，仿佛一下把自己拉入人间。然后把魈拉到桌前，环在他身后，握上他的手，“我会教你。”
魈侧目可以看到她再度垂下的长睫，只是现在它们离他更加近了，而它们的主人因他的呆愣注视着他，歪了歪头，“怎么了？”
他能感到她两鬓边的长发丝垂到他肩侧，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阳光般的味道。
魈垂目，闷闷，“嗯。”
于是荧十分严肃认真地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切杏仁冻。强大的夜叉此刻松了力气，任少女施加压力带着他动作，刀很利，一顿顿切下时迅速，他却听到自己缓慢、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过程很快。荧满意地松开手，看着桌上切成块状的杏仁冻，点点头，“要不要你自己试一下？”
魈也只是点头，然后利落地重复刚刚的步骤。
最后一盘完美的杏仁豆腐出炉。不过她倒是有些奇怪，魈往日有这么沉默吗？
虽然他的确寡言，但也不至于只点头摇头连嗯之类的话也不说了吧。
“最近是太累了吗？”荧联想到魈的工作。
魈终于正视她。他刚刚一直维持着垂眸的状态。“…我无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金色的眼睛也像是泛着水光，衬得眼尾的红更加艳丽。但他的面色始终平静，一如往常。
荧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她和魈一起端着菜去了客室，又一起去竹林里叫睡得喷香的派蒙。
而白飞飞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少女凑过来的一张白皙秀丽的脸，和她旁边双手环于胸前面色平静却不失温柔的少年。
“等等、等等，我拿个留影机！”派蒙如是说。应急食品变成大摄影师，叫两人保持原样，给她们来了个完美的摄影。
而荧在魈离开前把那张照片递给了他，顺便把洞天许可用的牌匾也一并赠与了他。而收获颇多的仙人只是看着手中的照片，好似久久不能回神。
荧：“怎么了吗，感觉你今天好像总是发呆。”
魈抬头注视她，少女困惑地眨眨眼，他莫名想到了望舒客栈中游走的黄色小猫。就当荧要再次询问打破沉默时，他终于开口，“下次见。”
“下次见。”荧愣了下，笑道。
＊＊
派蒙属于是一次不陪就次次累的都懒得陪，她原话是重要的事肯定陪，其他也可能陪——而现在伟大的派蒙要睡觉了！
荧：唉。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只有派蒙才有这种特权呢。
她老老实实出了尘歌壶，却发现悬于空中的壶旁不知何时搭了个桌椅，狡猾的大魔术师在手上玩着炫酷的卡牌。
应该是因为她在他们面前用过尘歌壶吧，所以林尼认出来并在旁边等她不奇怪？
“嘿，荧，”林尼纤长的手指伴着卡牌，卡牌纷飞又合拢，最后变成一张画着因提瓦特的金色纸牌夹在他指间，“好久不见？”
荧明白此时应有掌声，于是她开始鼓掌。当然，拍了几下意思意思就算了。
“哈哈哈，你这么配合可让我害羞了啊，”林尼笑笑，起身走近她，“怎么突然来枫丹了，是想我们了吗？”
大魔术师在她脸旁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但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奇怪，派蒙怎么没跟着你？”
荧诚实回答：“她要睡觉。”
林尼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捂住了嘴，“不是吧，她竟然有不跟着你的一天，少了搭档不会出事吧——”
“开玩笑的。”他又马上歉意地笑笑，浅紫色的瞳映着少女平静却包容的面庞。他知道荧一向包容，而他的确也利用这份包容，接近、利用，到最后，得到原谅。
“不过，”大魔术师摘下了礼帽，凑近了她的脸，“怎么感觉你开朗了好多，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他想到过去金发旅者惜字如金的样子，对比现在明显不慑于与人交谈的模样，感到困惑。虽然荧当时虽少言，却总是能说出动人心弦的话。在过去面对他的欺瞒，她却愿意对他说我信任你四字，再计较真假已经不必，当时他只有浓浓的复杂情绪，难以言明是什么感情，但他明白自己满口谎言下的心脏因此颤抖。
所以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沉默、有些颤抖的谢谢。这句话似乎是唯一一句真言，又或者不是。他早已分不清了。
他活在谎言中。
而她的世界仿佛没有谎言。复杂的世事是触碰不到金色的旅者，她的世界像是单线，她的心脏也像是永远赤忱。
“你的错觉。”荧点点头，却露出了笑容。她不知道戴回礼帽的少年因此有些呆呆地盯着她良久。
“旅行者！”戴着警帽的美露莘气喘吁吁，“那维莱特大人有事找您！”
“关于案件？”
可爱的粉色美露莘点点头，正色道，“请随我来。”
荧只能对着面带笑容的魔术师告别，顺便承诺，“下次见请你们去露泽咖啡厅吃茶点。”
总之，荧是真的拾起了友好的社交礼仪。主要是她想起琳妮特总是眼巴巴看着茶点的可爱的脸，和菲米尼羞涩的笑——都好久不见了。
林尼的瞳瞪大，又很快恢复正常。他面上挂的笑容久久不去，心里却冷静地思考：是什么让她转变呢？
错过了，总感觉并不开心呢。
＊＊
“你来了，”荧能感觉到一双深紫如同幽海的双眼锁定了她，“荧。”
但她知道这么一双眼睛的主人实际拥有一颗纯粹又温柔的心。
于是她说：“那维莱特，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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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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