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濠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刷着。雨水瓢泼般砸在出租屋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乎掩盖了世间一切其他的声响。这噪音像一层保护罩，也让屋内紧绷的神经稍得喘息。苏晚在后半夜难得地睡沉了，林哲却几乎彻夜未眠，耳畔反复回响着那条“快了”的短信，眼下的乌青愈发浓重。
暴雨在清晨时分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天光透过布满水痕的窗户，吝啬地渗进屋内，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也照亮了苏晚脸上残存的惊惧和林哲眼中的血丝。
“不能再等了。”林哲声音沙哑，快速收拾着苏晚寥寥无几的行李，“我这就去找那个学长拿钥匙，我们马上转移。”
苏晚点头，动作机械地帮忙，所有的家当不过一个帆布包和一个铁皮盒。希望像风中残烛，微弱却不肯熄灭。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时间。
就在林哲拉开门闩，准备踏出去的瞬间——
（起：雷霆降临）
门外，不是空荡的楼道。
黑压压地站着几个人，如同从雨幕中突然显现的幽灵，堵死了所有去路。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昂贵的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深色一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冰冷、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毫不掩饰的暴戾，直直地钉在门内脸色煞白的苏晚身上。
是苏建国！
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如此之快！
在他身后，除了王保镖等几个熟面孔，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凶狠的陌生男人，显然是濠门本地“道上”的人物，气势逼人。
狭小的楼道，因这突如其来的对峙，空气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晚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冰冷绝望。完了……这一次，真的无处可逃了。
林哲反应极快，立刻侧身将苏晚完全挡在身后，尽管他的脸色也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像护崽的孤狼，毫不退缩地迎上苏建国冰冷的视线。
“苏晚，”苏建国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裹着冰碴，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去。”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她只是一件私自出走的物品。
“我不回去！”苏晚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破碎而颤抖，带着积压了十八年的恐惧和怨恨，“死也不回去！”
苏建国眼神一厉，耐心耗尽，对身后挥了挥手。
王保镖和那两个陌生男人立刻上前，就要动手抓人。
“你们干什么！这是濠门！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抢人吗？！”林哲张开双臂死死拦住门口，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试图引起邻居的注意。
然而，雨声掩盖了他的呼喊，而对面的邻居房门紧闭，无人敢出头。
“小子，这里没你的事，滚开！”一个濠门本地男人粗暴地推了林哲一把，力道之大，让他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承：绝望中的逆转——母亲的以死相逼）
就在这混乱、眼看苏晚就要被强行带走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女声猛地从楼梯口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李秀英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昂贵的套装皱巴巴地沾满泥水，狼狈不堪。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明显是刚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刀尖正死死抵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已经压出了血痕！
“妈？！”苏晚失声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苏建国也愣住了，随即暴怒：“李秀英！你发什么疯！把刀放下！”
“我不放！”李秀英声音尖利，泪水混着雨水在她脸上纵横，“苏建国！你今天要是敢强行把晚晚带走，我就死在这里！死在你们面前！”
她一步步走上前，刀尖又深入一分，血珠渗了出来，触目惊心。“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打她！受够了你那个什么狗屁算命的鬼话！她是你女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积压了十八年的委屈、恐惧、愧疚，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她看着苏建国，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和绝望：“你不是嫌她克亲吗？好啊！我今天就死给她看！看看是我先被她克死，还是先被你逼死！让所有人都看看，鼎鼎大名的苏总，是怎么逼死结发妻子，逼得亲生女儿有家不能回的！”
她的举动和话语，石破天惊。连那两个本地道上的男人都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看向苏建国。逼出人命，还是老板的妻子，这和他们接的“寻人”差事可不一样。
苏建国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他万万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妻子，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反抗他。众目睽睽之下，妻子以死相逼，这传出去，将是苏家无法洗刷的丑闻！
“你……你这个疯婆子！”他气得浑身发抖。
（转：决绝的断舍）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李秀英嘶喊着，眼神死死盯着苏建国，另一只手却颤抖着从湿透的手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扔到苏建国脚下，“签字！签了它！从此苏晚跟你苏建国，跟我李秀英，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你放她走，我跟你回去！否则，我今天就血溅五步！”
那是一份……断绝关系协议书？！她竟然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苏晚看着状若疯魔的母亲，看着她脖子上刺目的血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与所有一切同归于尽的疯狂。
苏建国死死盯着地上的纸，又看向眼神决绝、刀抵脖颈的妻子，再看向被林哲护在身后、满眼恨意的女儿，以及旁边面露难色的手下。权衡利弊，颜面扫地，妻子的以死相逼……种种因素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继续强硬，很可能人财两空，名声尽毁。
放手，虽然丢了面子，但甩掉了这个“不祥”的女儿，也避免了更大的丑闻。
半晌，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李秀英，你很好！”他弯腰，捡起那张纸，看都没看，从风衣内袋掏出笔，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狠狠摔在李秀英身上。
“从此以后，她苏晚是生是死，与我苏建国，与你李家，再无半点关系！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他眼神阴鸷地扫过苏晚和林哲，“你们最好祈祷，别再落到我手里！”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戾气，头也不回地大步下楼。王保镖等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上。
（合：自由的重负与母亲的诀别）
楼道里，瞬间只剩下瘫软在地、失声痛哭的李秀英，以及紧紧相拥、惊魂未定的苏晚和林哲。
李秀英手中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苏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解脱，有愧疚，有深深的不舍，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晚晚……”她泣不成声，“妈……妈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以后……以后你就真的……一个人了……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挣扎着爬起来，没有去捡那张决定命运的协议，深深地、贪婪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然后，她踉跄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追随着苏建国离开的方向，消失在了昏暗的楼道尽头。
她没有回头。
苏晚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泪水汹涌而出。那份断绝书，像一片沉重的羽毛，飘落在她脚边。
她自由了。
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与过去彻底割裂。
这份自由，带着母亲脖颈上的血痕，带着决绝的泪水，沉重得让她几乎承担不起。
林哲紧紧抱着她，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低声重复着：“结束了，晚晚，都结束了……你自由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透过布满水渍的窗户，照射进这间经历了风暴的陋室，照亮了地上那张决定命运的纸，也照亮了苏晚泪痕交错、却第一次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脸庞。
然而，割裂的亲情，背负着母亲以死相逼换来的自由，前路未知的生存压力……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还是另一种更加艰难的开始？
苏晚弯腰，捡起了那份断绝关系协议书，纸张冰冷。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独自面对这个广阔而冰冷的世界了。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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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彻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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