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想沈恪。
深更半夜,周围吵吵闹闹,他躺在群租房的上下铺,枕着用大衣裹起来的笔记本电脑,盖着薄毛毯,因为冷,上面还加了一层并不厚实的棉服。
他想起沈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从漫天飞雪中走向他的样子,年轻俊朗,风雪都挡不住的旺盛的生命力。
已经见过几次,言语交谈不多,身体交流不少。
林声很喜欢沈恪带给自己的那种感觉,他被对方拥着的时候,觉得在被注入力量。
沈恪也确实给他的生命注入了力量,否则他可能在那个大雪天就死了。
死在这个城郊群租屋外面不远处的荒井里,被既轻又重的大雪掩埋,等到来年开春,积雪融化,他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也不知道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会是谁。
林声不止一次策划过自己的死亡,投井是他最后一次幻想,因为那之后他就遇见了沈恪,沈恪的出现让他不那么想死了。
所以说,在某些时候人根本就是低级动物,被最原始的**驱使着,是死是活,一场□□就可以决定。
这挺讽刺的,但林声并不在意,毕竟他的人生最不缺的就是讽刺。
正想沈恪的时候,沈恪的信息发了过来。
后半夜,两点三十分。
沈恪说:明天圣诞节,有时间一起过吗?
林声是应该感谢沈恪的,他在笔记本一个隐藏文件夹里保存了自己的电子日记,日记是从他第一次正式跟沈恪见面那天开始写的。
那天下大暴雪,早上起来就看见消息说高速已经封了,市政相关部门提醒市民出行注意交通安全。
大暴雪,还刮着大风,群租房供暖本来就不好,不知道谁还把厨房的窗户给砸了个窟窿。
厨房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厨房,一个五室两厅的房子,但凡有点空间都被塞了上下铺,厨房实在窄小,这才躲过“一劫”,不过即便没有住进人去,那里也不会有人真的开火做饭,乱糟糟的,成了废物储藏间。
林声去厕所的时候路过开着门的厨房,一阵寒风顺着那碎了的玻璃窗劈头盖脸地砸向他,猝不及防的冷空气让林声一阵慌神。
那几天他过得极其不顺,被拖稿费不说,还遭到对方的言语攻击,有时候林声都怀疑,到底欠钱不给的是谁。
可这年头,最没处讲的就是道理。
他站在那里,感受着冷风呼啸着钻进来,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跟这厨房的窗户一样,漏风了。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抬脚走开的时候想:到今天晚上为止。
到今天晚上为止,该想办法告别了。
他计划了很久,也忍受了很久。
林声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如他这般的厌恶自己,他实在太讨厌这个叫林声的人了,也讨厌林声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一切痕迹,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人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
他的名字,他的长相,甚至连呼吸时会发出的声音都令他自己厌恶。
他想死。
自杀并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中二时期的叛逆,他深思熟虑,知道自己的存在并无任何价值。
如此说来,有些矫情,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他承认自己的脆弱懦弱,也受够了自己的平庸笨拙,这些日子他被这种丧气折磨得几乎要五感全失,这太煎熬了,让他去死吧。
那天上午十点钟,林声走出那栋老旧地住宅楼,在雪地上留下他计划中的“人生最后一串脚印”,他觉得这可能是他写下的最漂亮的一行字。
但没走出几步手机就响了。
他收到一条论坛私信:你今天有时间吗?
发来消息的人就是沈恪,那会儿林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两人在论坛认识,甚至都不记得当初是因为什么聊了起来。
沈恪懂很多,好像知天又知地,每次聊天都大段大段地发来消息,显得真诚又有趣。
而林声却惜字如金,他的回复总是很简洁,也很少会表达自己的观点,跟沈恪相比,他的世界很窄小,窄小到几乎不好意思发声。
聊天中他得知沈恪是个画家,他好几次想问沈恪怎么才能看到那些画,可是在发问之前还是放弃了。
他没想过有一天两人会见面,而见面的原因是要做//爱。
林声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道德标准很高的人,可也不是那种生活靡乱的人,他没有过恋爱,没有过亲吻,当然也没有过性经历。
他在这方面有过不少幻想,可从没实践过,这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那次深夜,他当月第三次买手机流量包,刚刚充值完毕就收到了沈恪的消息。
沈恪说自己的创作进入了瓶颈期,很痛苦,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抽象,张牙舞爪地在他身边狂舞尖叫。
林声其实自己都长久地处在这种状态下,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帮别人解决问题,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太会说。
他问沈恪: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激发灵感呢?
之前林声跟沈恪说自己是写书的,沈恪一直记得这件事,于是反问林声,问他没有灵感的时候怎么办。
林声说自己从来没有过那种时候,沈恪很是羡慕。
但林声没告诉他的是,自己写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灵感,因为他当下的写作工作是某知名作家的工作室写手,说得直白点,就是枪手。
枪手是不需要自己的创作灵感的,工作室的编辑会定期发来大纲,他只需要保证效率就可以。
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沈恪的。
可能到了晚上总是会催生一些暧昧,连聊天的话题都会走向平时不会涉及的某处。
林声开玩笑似的说:我听说有的艺术家靠做//爱获取灵感。
他发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网络性//骚扰别人的变态。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想着或许应该先道歉,然后解释一下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可他还没道歉,沈恪的消息又来了。
沈恪说:我没有伴侣,也没有性//伴侣,之前没跟你提过,其实我是个同性恋。
林声盯着他的消息看了好一阵子,黑漆漆的房间里,手机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沈恪大概是等久了,见他一直没回复,就问了句:睡了?
林声回:如果你有需要,我或许可以帮你。
这是一句很越矩很出格的话,发出的时候,林声都觉得臊得慌,手心的汗都弄湿了手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堕落成了这样,可他也想试试,过把瘾就死。
但是那天沈恪再没有回复他,那之后的好几天两人都没再联系过,好像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直到那个大雪天,林声朝圣一般向着那个荒井走去,收到了沈恪的消息。
他手里攥着手机,雪花落在屏幕上。
雪在屏幕上融化,湿漉漉的。
林声用衣袖蹭干净屏幕,又用掌心擦了擦,最后回复了一句:好。几点?在哪里见面?
他在雪里喘起粗气,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悲悯和哀矜,他并不真的孤独,至少可以感受一下热烈然后再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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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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