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家就买了，我也想要，这个碱性制水机，对身体真的好，我跟你说，这个机器好就好在……”
李父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妈，这种东西你也信？完全就是骗无知妇孺的钱，你懂什么是碱性吗？我跟你说……”
饭桌旁的父亲将最后一条跳跳鱼夹进嘴里，脸上是一贯漠不关心的神色，只是这神色里，又隐隐带着些不屑。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从小就不听话，我话还没讲完，别动不动插话！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喝了碱性水之后，人精神了，也不便秘了，还能抗癌！比慧慧给我买的青春宝还管用！”母亲的声音大了起来。
李父也加大了声音:“说到青春宝，我还要提，这更是骗钱玩意，买什么不好，你自己去菜场买只鸡吃都比这玩意有营养，人癫了吃这种东西，有毒你晓得不？有人就是乱吃保健品把肝吃坏了……”
母亲一拍大腿，冷笑道:“买鸡不要钱吗？青春宝得100元一瓶，是鸡可以比的吗？”
李父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每个月带家里人过来吃四顿，不也给你100元？”
“你不都吃回去了？慧慧一家可不来吃饭，青春宝还是她托关系找医院的熟人买的正品，药店里很多假货！”
“哈，你就听她吹，这种保健品你想买到处都有，哪里这么多假货？药店要是卖假货，国家不得查他们？她就是故意乱说，你自己去药店看看！这种话你也信……”
父亲忽然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声音不算响亮，但母子两人立刻停了下来。
“她脑子是坏的，懂个屁！慧慧家那台就是她出钱买的，被骗一次不够，还上赶着来第二次。别废话，把桌子收拾了！”父亲说着，转身回了卧室，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收音机播放的越剧声。
“你到底给不给钱？”见父亲关了门，母亲再次发问。
“多少钱一台？”
“一万块。”
李父的心在下沉:暑假给李一维补数学用掉了5000元，现在又是初二开学，要给班主任送礼，超市卡就得2000元。他拿不出一万块钱，更何况是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很多个缘由让他的心情愈发烦躁，原来自己怎么都无法讨好到母亲！
他知道母亲攒钱有多难！母亲没有工作，完全依靠父亲生活，但他的父亲，在钱上异常吝啬，每一分买菜钱都会和母亲对账，年轻的时候更是暴戾，别看他平时一声不吭，一旦脾气上来，就将母亲往死里打！无数次，他看到母亲在父亲上班时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无数次，她想收拾包袱离开，但都因为无力谋生作罢。他很害怕，他怕母亲真的走了，于是在父亲打人的时候，总会冲上前保护她，可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无非是冲上前和母亲一起挨揍罢了。
原本他以为，母亲至少是念着自己在父亲面前维护她的，毕竟他还是长子。可母亲总是偏爱最小的慧慧，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慧慧总能花言巧语讨母亲欢心，也许是因为慧慧是家里唯一的女孩。
所以他常带李一维回来吃饭，一直吹嘘一维的成绩。可这孩子现在越来越不争气！如果不是给她交辅导班学费，也许他能凑出这一万块钱来。
不难想象母亲存这一万块钱要熬多久，她却连眼都不眨就给慧慧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许母亲也是心疼的，所以想从他这里捞回来，因为母亲从来不会体恤自己！
“我还要存钱给一维留学用，她成绩这么好，以后一定会去美国留学！我不能在学费上拖她后腿。”李父说道，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没钱，况且确实也有留学计划。
“你唬我啊？那是多少年后的事？慧慧说你在公家单位，光发的福利就很多，这点钱你都不出？”母亲声色俱厉。
怎么可能！国企改制后，他所在的工业局只是清水衙门，虽然他自己也常在母亲面前吹嘘，但真的只是吹嘘而已。
“不行，一维出国是第一重要的事情。”李父不松口。
“那你以后别带人来我这吃白食！我养不起！”母亲的脸冷得像冰。
“吃白食？”李父的手开始颤抖，“我每个月不是都给你钱了？”
“哈！100块，当我要饭的？”母亲的眼神讥诮。
“不来就不来。”李父摔门而去。
从此以后，李一维再也没去过爷爷奶奶家。
又一次一个人吃饭，初二开学，父母照例在卧室里准备送给班主任的礼物。
“真要把超市卡加到2000块么？”是母亲小心翼翼的声音。
“必须加！这个女人势利得很！我算是看明白了，她之所以不给一维机会，就是嫌我们送的钱少！枉为人师！什么最好班主任，里面全是狗屁倒灶的交易！那个许可可我打听过了，他爸就是银行一个小小领导！还是顶他爷爷的职位才进去的，连初中都没毕业！你知道他爷爷以前在银行做什么？是厨师，哈！完全没读过书！就是会钻营……”
李一维缩了缩身体，暑假期间，她终于把许可可欺负自己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会和班主任商量，也许明天就可以换位置了！
“我觉得1000块足够了，足足一个月的工资啊！”母亲还是不依不饶！
“蠢货！”
啪！
“卡放妥帖了吗？别露出来，也别找不着！”过了一会儿，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放好了，你放心！”
这一回父母去了许久，回来时已接近10点。
“你怎么还不睡觉？不是让你9点半必须上床么？只有晚上早点睡觉，白天才有精神学习，成绩才能进步……”母亲开始念叨。
“你过来！”父亲却让李一维在客厅坐下。
“你怎么穿这么少！太轻浮了！”父亲忽然上下打量李一维。
“是睡衣，晚上太热了。”李一维急忙解释道，原本还想问换座位的事，看这情形，似乎不大好问。
“我跟你说，你现在是读书的年纪，千万别跟外面那些不要脸的女孩一样想些有的没的，绝对不可以早恋，知道吧？”父亲用颤抖的手指敲打着饭桌，他一激动就会这样。
“我没有！”李一维感到莫名愤怒，她见父亲中指的指甲颜色发黑，想起了看过的一篇文章，里面说指甲颜色黑是肝不好的症状，难道是肝癌吗？而且父亲的手还经常抖个不停，如果真是肝癌可怎么办呀！
“我现在对你要求不高，每门功课必须在95分以上，明白吗？暑假我花了5000块钱给你补数学，你也知道家里没钱，你奶奶跟我要钱我都拿不出来！她现在不让你过去吃饭了！”
“你怎么这么笨！我天天在你爷爷奶奶面前夸你，结果你初一期末只给我考89分，我都没脸说，还要替你遮掩，说你考了98分，你就是性格太急躁，做事情太马虎！王芝芝的性格就很文静！”
“所以你做题目的时候一定要仔细，读题起码读三遍，你给我记住，每道题目必须读三遍再开始做，知道吗？还有，做完试卷后，必须全部题目检查一遍，特别是计算，检查了一遍如果还有时间，就给我检查第二遍，不要着急交卷！”
“你知道班主任怎么说你吗？说你笨！不是学习的料，我只能好声好气替你说好话！太屈辱了！我当初找工作，就是这样到处求人帮忙，豁出脸去好话说尽，可人家根本不甩你！有什么办法，这个社会就是弱肉强食……你爷爷是大医生，却一点都不管我，如果我没有公务员的工作，你奶奶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如果你成绩好，考上清华北大，我还需要看这些人的脸色？”
父亲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所以我才让你好好读书，你要是成绩好，我今天还需要这样上赶着给你班主任舔脸？一副克夫相，她其实是寡妇，你不知道吧？没老公还这么不识相，收钱倒是丝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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