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恢复了如往常那般冰冷的神色。
仿佛刚刚那个对自己亲昵的模样从未出现在他身上过。
就像忠诚的小狗,在向它永恒且唯一的主人献祭出自己宝贵的心脏之后,却发现,主人其实还有一只小猫一样。
于是,它退缩着,想要收回自己剖出去的、那颗鲜血淋漓的心。
他沉默不语,好看的眉头紧锁。
温厘知看见他脖子上挂的那条黑绳,尾端的青玉从短袖里漏出来。
慢慢晃荡。
温厘知平复着心情,把试卷翻到第二页:“我们来讲下一题。”
裴厌一只大手把试卷按住,锐利的目光刺向温厘知:“怎么?不打电话了?”语调冰冷如同寒窖。
温厘知腹部疼痛,本就身体不太舒服,但还是压抑着最后的耐心喊他:“裴厌……你听我说……”
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她继续说:“他是我的朋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解释的,毕竟他们只是学习搭子。但直觉告诉她,裴厌似乎很为这个男人不快。
而且,他希望自己,能够哄一哄他。
裴厌冷笑一声:“朋友?男朋友?”
温厘知脸色苍白:“不是……我身体不太舒服……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们接着学好吗?”
裴厌深吸了一口气,但在看向她那张苍白的脸的时候,又有些于心不忍。
许久,他默默妥协了,点了一下头。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
温厘知在给他讲阅读理解,逐词逐句地翻译。小姑娘做事情很认真,每个生僻的单词都划出来仔细讲解,生怕漏掉一点。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姑娘白的不行。脑后的碎发又可爱又乖。
温厘知一笔一划地圈点着:“这里的时态是过去完成时,所以选c,可以理解吗?”
裴厌没反应。温厘知偏了偏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裴厌放空的目光这才收回。他点了一下头:“嗯。”
他根本没在听。他在看温厘知。
他在想他妈的那个该死的和她打电话的男人到底是他妈的谁。
温厘知拿笔敲了一下他的手:“能不能认真听讲!”
裴厌半撑着手,若有所思地顶了顶舌:“会有奖励么?”
温厘知拿他没办法:“你想要什么奖励?”
裴厌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温厘知:“……不能太过分。”
裴厌开口:“很简单,我要你的手机。”
温厘知:“你要我的手机干嘛?这又不值钱。”
裴厌:“在我这里保管一周,直到你下次来给我上课。”
这样,她就不能给那个臭男人打电话了。
温厘知摇摇头:“不行。”
裴厌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笔:“那随便。”
温厘知咬了咬牙:“行吧。”
裴厌笑了,眼睛里有星星:“成交。”
他这回是发自真心的笑。温厘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他这个人,每次笑的都不真心实意,要么是冷笑,要么是阴阳怪气的笑。
温厘知说:“那我走之前,得先跟他回个电话。”
裴厌不笑了。
温厘知继续道:“不然,他会担心的。”
陈杭之一担心,就势必会告诉妈妈,妈妈知道了的话,那她只能连夜离开络绎镇了。
裴厌把手机扔还给她:“随便。”
他不想管她了。
快九点半了。补习的时间要结束了。
温厘知拿起手机,开机以后把电话拨过去。
对面秒接:“温厘知!你胆子肥了啊,敢挂我电话了!你回家了没有,还在那个男人家?还是说,他在你家?我服了,就不应该让你去这个鸟不拉屎的狗地方的!”
温厘知被陈杭之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她看着裴厌,还特地开了免提,仿佛在证明,他俩真的什么也没有。
但,男人最懂男人,裴厌听的出来。
温厘知:“杭之哥哥,你听我说,我在我邻居家。”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裴厌,似乎在揣摩他的情绪,“我邻居,他人挺好的。我们班主任说要组一对一学习,我是来教他英语的,过会就回去了。”
裴厌在转笔,听到温厘知话里话外在夸自己,他心情还不错。
陈杭之:“人好就可以玩到这么晚了么?”
温厘知:“哎呀,我之前不也在你家玩到这么晚嘛?”
笔“啪嗒”一声掉下来。
裴厌皱了皱眉。刚刚心情挺好的,但现在,心情不好了。
陈杭之还没意识到什么:“别的男人能跟我一样么?温厘知!赶快回去,我十一会过来看你。”顺便来看看这个所谓的“邻居”。
温厘知点点头:“嗯,你别担心了,别跟我妈说,我怕她担心。还有,我上学忙,你别老是给我打电话。”
像是在和他撇清关系。
陈杭之情绪低落了一秒,然后又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哦对了,吱吱,真的很想你。”
这句话有歧义。
吱吱是陈杭之养的一只三个月大的小布偶,温厘知的“知”和吱吱的“吱”发音相同。
裴厌一秒也不想听下去了。他以为对方是在说想她了。
温厘知点点头:“我也很想她。”
想小猫咪柔软的脚掌了。和恶狠的大黑狗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
如果说宠物随主人的话。那么陈杭之就是阳光开朗,时而犯犯贱的绿茶小猫咪,而裴厌就是狠厉危险,时而臭着个脸的野狗恶犬。
温厘知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关机,递给裴厌:“给。”
她天真又温柔,明明自己也不舒服来着,但是还是在耐着性子哄裴厌。
她嗓音温柔,像是在安抚裴厌:“就放在你这里吧,但你得答应我,下周好好学习,可以吗?”
裴厌睨了一眼她的手心。一个米白色的小手机躺在里面。
他接过来。
温厘知把英语卷子收进书包。她想了想,从书包里摸出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然后递给裴厌:“这个给你,作为奖励。奖励你今天有认真学习。”
她说这话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唇红齿白,嘴角的小梨涡煞是好看。
裴厌接过糖。这是他收到的温厘知的第二根糖果。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温厘知对他挥手:“我要走了,你早点睡觉吧,我看你都困了。”刚刚他明明都困得睡着了。
裴厌把糖收进口袋,薄荷音色淡淡:“我送你。”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不容置喙的强硬,仿佛他要做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拒绝他。
温厘知摆摆手:“不用送。”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怕狗。于是她又折回来,对着裴厌小声道:“要不,你还是送送我吧?我有点儿,害怕你家的狗。”
裴厌轻笑一声。一直把她护送到她家门口。
少女步调轻快,转身就进了她家的门。
只剩下他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少女的房间散发出温馨的灯光。
他才怅然若失地摸了摸口袋。指尖碰到了她给的那颗糖。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剥开吃。
-
九月末的时候,温厘知迎来了她在络绎中学的第一次月考。
出成绩那天,她还在教室里写卷子。
同桌邵梁去看了年级榜,回来以后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疯叫:“我靠,温厘知,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学霸呢,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九你知道吗?”
温厘知谦虚道:“说不上学霸啦。”
在云都念书的时候,无论她考的多好,妈妈都不会这样鼓励她,只会跟她说:不要骄傲,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这点成绩算不上好,别总沾沾自喜。
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久而久之,温厘知也慢慢变得谦逊内敛,无论怎样都不会轻易自满。
这时候,郑心虞走过来:“温厘知,去新教一楼集合,年级前十的人要拍照片。”
络绎中学有个传统,那就是每次月考之后,年级前十都得拍一张照片,做成光荣榜张贴,起激励作用,供别的同学效仿学习。
温厘知下了楼,新教一楼已经站了几个排队的学生了。她来的晚,就排在队伍的最尾端。
“你就是温厘知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温厘知回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笑的,面容清秀的男孩子。他个子很高,皮肤也很白,黑白色系的校服,在他身上穿的一丝不苟,一看就属于是家教家风特别好的那种。
温厘知没来由地想到裴厌,他总是不系前襟的纽扣。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她点点头:“你是?”
男生笑了一下:“哦,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叫郑迦文。”
温厘知:“那你怎么会认识我?”
郑迦文:“我们是平行班,陈老师也教我们班英语,她总夸你的作文写得好。”
温厘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
“裴哥,都九月了这天气怎么还这么热?”邵梁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边抱怨,扭头的瞬间,他恰好看见了温厘知,她还和郑迦文有说有笑的,“我天,这不你小女朋友嘛,怎么和咱们年级第一聊的这么开心啊?”
裴厌走在他后面,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她似乎和旁边的男生聊的很开心,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邵梁没有意识到危险似的,还添油加醋道:“你别说,咱年级第一还确实挺帅的。怪不得有那么多小迷妹。裴哥,我说,你可得看紧点。”
裴厌:硬了。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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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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