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无措裹挟着温芒,记忆深处的东西被顷刻翻出。
温芒的童年噩梦来自大伯家的儿子,那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堂哥。
温芒刚出生就被外出打工的爸妈扔在奶奶家,住在村里的老房子,堂哥家虽然在市里,但因为大伯工作忙,所以同住在这里。
奶奶总表现出典型的重男轻女,孙子和孙女在她看来完全是天壤之别。温芒想,就算她当年还小,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和堂哥之间的差距。
当她和堂哥同屏出现,不论他们一起干了好事还是坏事,温芒都是挨训的那个。
比如,奶奶会笑盈盈地奖励帮她捡豆子的堂哥一个冰棍,而到了她这里,只剩下一句“就会添乱!”
年幼的温芒模仿堂哥的一举一动,最后什么好都落不着,她总是被骂,或者再被奶奶狠狠掐几下胳膊,然后她会边鬼哭狼嚎边赌气地喊出一句“我要离家出走”,跑出大门。
她不敢跑很远,妈妈说,外面有很多拐卖孩子的坏人,所以她只敢蹲在家门口,有时候看蚂蚁,有时候就单纯坐着,等坐到无聊,她就会徒手挖坑。
是的。温芒一开始是要挖一个大坑的,动机很不单纯——她希望有一天,自己挖的大坑可以绊倒那个对自己不好的奶奶,或者绊倒给奶奶的邪恶再套一层buff的堂哥。
然后她挖着挖着,坑没挖多深,反而不断向四周扩散,又逐渐延伸,变成了一条水沟。
一开始很浅,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温芒持之以恒地挖了一整个夏天,到秋天的时候,那个沟已经成了横贯在大门口难以忽略的存在。
因为太过显眼,温芒当初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堂哥找她玩的时候,还会很没良心地一下跳过那个水沟。
奶奶把她赶出大门让她反省,堂哥被勒令不许来救她,温芒也不敢迈进家门。
夏末初秋的时候雨水频繁且透着凉意,年幼的温芒躲在房檐下,冷得直打哆嗦,她抱着胳膊看着雨水汇聚,然后顺着自己挖出的“河道”一路向下流。
那几场连续不断的雨,把她挖好的河道又冲刷得又长又宽,跟她现在眼前这条河一样。
宋迪的信里只有这么短短几句话,温芒已经看到了头,她把信折了一下,捏在手里。
“知识骑士,你在信里找到了线索吗?”系统问。
温芒说话时喉咙发紧,出声有些艰难,她对着不知道在哪的系统说:“找到一点。”
她被宋迪的信带到这里,信中写到的河又隐约跟眼前的河重叠,她很难不把这些全部串在一起。
宋迪似乎在用她小时候的事情,为她编造了一个世界。
“系统。”温芒轻声问:“我要救他吗?”
“是的呀。”系统说:“这个世界的终极任务就是骑士救出王子啊。”
“可是他既然要我去救他,为什么又要难为我呢。”温芒不解,她干脆往后一靠,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当年我自己挖的那条‘河’,最后是被填埋了还是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眼下这条河,我不知道怎么完成你给出的任务,我和你一样,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废柴。”
任务到这里完全停滞了,甚至不能说开始,就被温芒宣布了结束。
温芒提不起任何兴趣去完成系统的任务,她仰躺着,睁着眼看着上方碧蓝如洗的天空,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没看那封信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不会这么无力的,那段时光她怎么也跨不过去,就像现在她根本渡不了河一样。
系统也很安静,它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统子,我现在非常想学习。”温芒说:我宁愿自己好好地坐在教室里赶作业,哪怕我没有写完,哪怕被数学老师批评,我也想回去。”
“完成任务我会……”
温芒打断了它的话:“完不成的。”
她闭上眼,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不远处滔滔不绝的水浪声,温芒说:“完不成的。”
河水流淌的声音跟年幼时重叠。
窗外的雨声被木棍打在身上的声音掩盖,她想给爸妈打电话,求他们跟奶奶说一声,可总也打不通。
现在想来,当时父母感情也许已经开始破裂,他们彼此纠缠较劲,谁也没功夫管她。
年幼时长久忍受的偏心、被忽略被抛弃,挨的每一顿打、掉下的无数眼泪,让“大河”成了温芒跨不过去的坎,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口闷疼,呼吸不畅。
温芒狠狠吸了两口气,急迫地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系统,你成为系统以前是干什么的?真的有快穿局吗?”
“我不知道。”系统说:“我突然被创造出来,第一个对接的就是你。关于快穿局,我也不知道。”
“那看来你顶多算是快穿系统里的小喽啰,人家玩都不带你,所有你才什么都不知道。”温芒又紧接着问:“你引导我的任务是从哪里领的?谁派的?”
“抱歉……”
“好吧好吧,你又要说不知道了。”温芒打断它。
温芒充分发挥自己话唠本质,追着系统从东南西北问到上下左右,但系统大部分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直到从温芒肚子里传出的声音打破了尬聊的局面。
“我饿了。”温芒说。
她没有力气再跟系统聊下去,其实一开始也没有聊的必要,她用这种让双方都觉得无聊的方式强硬地逃避现实。
温芒只觉得嘴皮发酸,喉咙干得要冒烟。她闭上眼睛后,四周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原本穿透眼皮的微弱的光线也随着太阳西沉逐渐变淡。
“我超级无敌很饿。”温芒跟系统说:“我想吃学校门口的麻辣拌和淀粉肠,还有南街的酸辣粉和车轮饼,二中门口有家好吃的鸡公煲……”
“系统商店中有食物。”系统说道。
“有什么呢?”
“各种口味的营养液。”系统解释道:“可以定制成麻辣拌淀粉肠酸辣粉车轮饼和鸡公煲的味道。”
“但本质还是营养液。”温芒叹着气说:“很多小说里把营养液描述的寡淡无味,只用来充饥。”
“你不是饿了吗?充饥能满足你的需求。”
“不一样。”温芒跟系统说不通,冰冰冷冷的系统完全不懂真实的食物对人类的重要性。
让她花费积分去购买营养液,还不如把宋迪写信的那几张纸吃下去。
温芒饿着肚子睡着了。
睁眼后,小时候的她蹲在奶奶家门口,顶着大雨挖坑,此时的坑很浅,唯一和记忆里不一样的是,旁边多了一个撑着伞帮她遮雨的小宋迪。
“我在做梦。”温芒面无表情地看着宋迪说。
宋迪从小就是一张扑克脸,他看谁都是冷冷的,活像别人欠他钱一样。此时的宋迪用那张更加面无表情的脸说:“如果让你重来一次呢?”
什么重来一次。
温芒搓干净手上粘的泥巴,从地上站起来。经历过的她已经知道这个坑无法达到她预想的效果,而且还会为自己带来一顿打,所以她选择及时停手。
如果这算是重来一次的话,她确实不会犯这种幼稚低级的错误。
“我们进去。”
小宋迪牵起她一只手,毫不在意那只手上残留的泥巴,然后把她拉进了奶奶家的院子。
奶奶家是一个简单的二跨进院子,前院养鸡,后院住人。
他们迈入第二道门槛时,温芒透过雨幕,看见了坐在主屋炕上,正在缝鞋子的奶奶。
“她给你缝过鞋子吗?”宋迪问。
“没有,她只给堂哥缝。”温芒说:“不过她缝了堂哥也不会穿,因为他的鞋坏了大伯会立马给他买新的名牌的送回来。”
宋迪牵着温芒走近。
奶奶笑容很和煦,但在看见屋外的温芒的瞬间就收了回去,她板起脸,每一条皱纹都刻薄又恐怖。
温芒定在了原地,不愿再上前哪怕一步。
“我们去找奶奶给你缝一双鞋。”
温芒看着身侧的宋迪,笃定道:“她不会的。”
“那你在这里等我。”宋迪说完,就自顾自进屋,他进去之前,还不忘记把手里的伞给温芒。
温芒从窗户看向屋内。
年幼版的宋迪迈着他的小短腿,跑到奶奶面前,他先是指了指外面的温芒,又说了好一顿话,甚至像鬼上身一样摇着奶奶的腿撒了一会娇,才勾手让温芒进屋。
宋迪持之以恒地挥手,温芒这才半信半疑地抬脚,掀开门帘走进去。
屋内温暖干燥,一道门轻易隔开了室外雨水的透凉。
“你的鞋子破了?”奶奶问。
温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脚上的布鞋的确破了,右脚脚趾那里顶开一个大洞。
温芒没有回答,她看向宋迪。
宋迪拉着奶奶的裤脚说:“帮她也缝一双鞋子,你答应我的。”
奶奶招呼温芒过来,这次,温芒只是略显犹豫,就走了过去。
她坐在奶奶旁边的小凳子上,宋迪上手把她那双破了的鞋子从脚上褪了下去。
“肯定是鞋子小了。”奶奶开始在她的竹筐里找合适的鞋底,找完又抬着温芒的脚比对了一下:“就这个,正好。”
“做大一点吧。”温芒熟练地说:“要不然做好了穿不了多久脚又长大了。”
“不用。”奶奶破天荒头一次拒绝了她:“合适的鞋穿着才舒服。”
真不可思议,温芒想,这种场景也就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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