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等你很久了

雪界,一千年了。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永恒不变的寒冬与漫天飞絮。雪,是这里唯一的色彩,也是唯一的声音。它们无声地落下,覆盖了曾经的亭台楼阁,掩埋了往昔的碧草繁花,将一切凝固在纯白与死寂之中。这里是天界禁地,传闻中连仙神踏入也会被冻结神魂的绝域。除了那位神秘莫测的“师父”,千年来,无人敢近,也无人来访。

雪知忆就生活在这片无垠的雪原中心。一袭素白的长裙几乎要与雪景融为一体,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冰棱簪子挽起,露出的脸庞清丽绝伦,却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疏离与空寂。她的眼眸是极淡的琉璃色,映着漫天风雪,平静无波,仿佛看尽了永恒,也仿佛什么都不曾入眼。

她在灵泉边打坐。这泉是雪界唯一不被冰封的水源,氤氲着淡淡的灵气,也是她修炼的唯一去处。泉眼周围,是她用法力维持的一小片不曾被厚雪完全覆盖的土地,裸露着焦黑的、仿佛被烈焰焚烧过的痕迹——这是这片雪原之下,唯一的、不愿被提及的底色。

千年的孤寂,早已将她的心打磨得如同脚下的冰雪。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从有记忆起,便在这雪界之中,伴着永不停歇的风雪,和那个从未以真面目、真声示人的“师父”。

师父会来教她法术,予她典籍,却总是隔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声音也经过法力扭曲,缥缈而遥远。她问过为何此地只有雪,师父只答:“雪能覆灭,亦能守护。” 她问过自己从何而来,师父便沉默,那光晕后的目光,复杂得让她不再追问。

众生于她,只是典籍上的名词。爱恨情仇,于她,只是模糊的概念。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在这雪界中修炼,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与此同时,九重天之上,雷霆塔内。

塔身萦绕着足以撕裂神魂的紫色电蛇,轰鸣声震耳欲聋。这里是惩戒重犯之地,寻常仙官路过亦要绕行。然而此刻,塔顶最森严的牢狱中,气氛却诡异地平静。

一条碗口粗的玄铁锁链缠绕在一个男子身上,锁链上符文流转,不断汲取着他的法力。但他只是随意地靠坐在墙边,姿态甚至称得上慵懒。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衣襟处隐隐有暗金色的龙纹浮动,面容俊美无俦,下颌线条利落,一双深邃的眼眸睁开时,瞳仁是罕见的竖瞳,带着非人的冰冷与威严。这便是上古神龙,如今的妖王——青珩。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牢笼之外。来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脸上覆着面具,连一丝气息都未曾泄露。

“妖王青珩,别来无恙。” 来人的声音经过处理,低沉沙哑。

青珩连眼皮都未抬,嗤笑一声:“藏头露尾之辈,也配问候本王?”

来人并不动怒,只是淡淡道:“雷霆塔的滋味不好受吧?天界欲取你护心麟,你心知肚明。”

“想要?” 青珩终于抬眼,竖瞳中金光一闪,带着睥睨之色,“让他们自己来取。看看是他们的手快,还是本王的龙炎利。”

“我知道你不惧此地。但你甘心被困于此,无非是想借机探查天界虚实,甚至……寻找某样东西。” 蒙面人语气平稳,却一语道破玄机。

青珩眸光微凝,终于正眼看向对方。

蒙面人继续道:“你要找的那件法宝,能逆转时空,弥补遗憾的法宝……我知道它在哪。”

空气瞬间凝滞。青珩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压抑,锁链上的符文闪烁得愈发急促。“说。”

“雪界。” 蒙面人吐出两个字,清晰无比。“天界禁地,长年冰封。你要的东西,就在那片废墟之下。”

青珩盯着他,试图看穿那层面具后的真容:“你为何告诉我?”

“各取所需。” 蒙面人道,“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而你需要去那里,拿到它,或者……引发一些变数。”

青珩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玄铁锁链,竟如同遇热的蜡一般,开始无声地溶解、滴落。“就凭这破链子,你以为能困住我?” 他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本王若要走,何需你帮?”

“但若无合理由头,你强闯天界禁地,必遭四方围剿。” 蒙面人似乎早有所料,“而现在,我给你一个‘被迫’逃离,并‘意外’闯入的理由。”

话音未落,蒙面人骤然出手!并非攻击青珩,而是双掌猛地按在牢笼壁垒之上。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被引动,并非攻击,而是推动!整个雷霆塔的禁制仿佛被短暂地扭曲、汇聚,化作一股无形的洪流,直冲青珩而去!

这力量并非要伤他,而是要将他“推”出去!

青珩闷哼一声,在这股汇聚了整个雷霆塔部分力量的冲击下,加之他本身正处于修炼后的虚弱期,竟一时无法完全稳住身形。他眼中戾气暴涨,金光迸射!

“吼——!”

一声震天龙吟,撕裂了雷霆塔的轰鸣!玄色身影在白光中急剧膨胀,显出了部分真身——覆盖着暗金鳞片的巨大龙躯一闪而逝。那股推力与青珩自身爆发的力量对撞,产生了恐怖的爆炸!

轰隆!!!

雷霆塔顶端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一道炽烈的白光如同陨星,裹挟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直坠天界一隅——那片被冰雪覆盖的禁地!

“不好!青珩逃了!”

“方向……是雪界!”

天界各处,无数仙官被惊动,道道流光飞速赶往雷霆塔。

而此刻,雪界。

雪知忆正凝神修炼,周身灵气与冰雪寒意交融。突然,一股毁灭性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她猛地抬头,只见天穹之上,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道炽白的光芒撞破冰晶壁垒,如同天罚之剑,直直坠向她所在的灵泉!

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轰——!!!

巨大的冲击波以灵泉为中心悍然扩散,千年不化的积雪被掀起,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奔涌。灵泉之水被蒸腾大半,露出底部焦黑的泥土。雪知忆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撞在身上,护体灵气瞬间溃散,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

而在撞击中心,青珩亦不好受。强行冲破雷霆塔禁制,又被那股巨力推搡,撞上这雪界结界,最后与大地亲密接触,即便以他的强悍肉身,也感到气血翻腾,脏腑移位,一口金色的龙血同样喷溅而出。

两股鲜血,一股鲜红,一股淡金,恰好都落在了灵泉旁裸露的、那片焦黑的土地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焦黑的土地,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竟开始微微发光。两人喷洒出的血液,并未渗入泥土或冻结成冰,而是如同活物般开始蜿蜒流动,相互吸引,最终交汇在一起。

嗡——!

一个繁复而古老的淡蓝色阵法,毫无征兆地自血液交汇处浮现。阵法的纹路并非寻常符文,而更像是一种缠绕的、带着细小叶芽的藤蔓图案,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光芒瞬间将昏迷的雪知忆和挣扎欲起的青珩笼罩。

青珩手臂上一阵灼热,他低头看去,只见左小臂内侧,一个淡蓝色的、与阵法同源的藤蔓印记正缓缓浮现,如同烙印,深入肌肤。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仿佛冥冥中多了一道无形的羁绊,将他与不远处那个白衣女子的气息紧紧相连。

锁魂契,成。

而就在阵法光芒亮起的刹那,雪界上空,呼啸了千年的风雪,骤然停歇。

雪,停了。

天地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只有被冲击得一片狼藉的雪原,和灵泉边昏迷的两人,证明着方才发生的惊天巨变。

雪界边缘,一个绿色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辞安,花界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化形,此刻正做着这辈子最大胆的事——闯入雪界,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他原本准备在结界外蹭蹭就回去吹牛,没想到刚到地方,就看到结界破了个大洞,里面还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我的娘诶……”辞安缩了缩脖子,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却莫名不再下雪的雪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想到回去后那些小伙伴可能更加鄙夷的眼神,他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的禁地。“就、就看一眼,看看刚才掉下来的是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柔软的积雪中跋涉,朝着那明显的撞击坑走去。

与此同时,雪界中心,那间唯一的小木屋内。

一只骨节分明、流淌着仙灵之气的手,正缓缓伸出窗外。窗外,不再有雪花飘落。那只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指尖轻捻,仿佛在感受这千年未有的“无雪”时刻。

一个低沉而带着复杂意味的声音,在寂静的木屋中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

“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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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星眠,残月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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