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符华公子

——

清河地处北方,距离京中甚远,越往南春意渐浓,一行人入京之时已经是三月中,太后的寿诞是在三月末,估摸着时间充足,这一路上并未刻意赶路,倒是观赏了不少好风景。

与当初出京的心境不同,当年出京之时虽是戴罪之身,但清楚命是保住了的,路上虽艰苦,却是轻松的。如今是奉旨入京,却是不知吉凶,又连带着几个孩子,难免忧心上火,这一路上冯氏嘴角的泡就没消停过。

一行人进了京城,城门角内忽地窜出来几个叫花子,嘴里大声叫嚷着什么,试图从这些个看起来身份了不得的人身上讨得一点东西,来保证明日不挨饿,只是还未靠近中间的几辆马车就被随行的侍卫仆人给驱赶开了。

周溟风也只是掀开帘子看了看,然后又放下。

闭目养神的周行止抬眼,声音平静:“你平日里不是见了这些乞丐便要施舍一二,今日怎么倒是沉住气了?”

“清河的那些可都是我的耳朵。”“又是咱们清河人,自然是要给的,京中这些,我又不认识,再说了,上次父亲将我的月例缩减的只剩这么一丢丢。”说着给他看了看自己只剩个底子的荷包,看着自己仅剩的家底儿,又有些委屈的收好,不情不愿道:

“还是紧着点儿我的荷包吧……”

少年生得好,拍着胸脯,言语中皆是骄傲,好看得紧。又因为见底的荷包略显忧愁,更显可爱,周行止不由得点了点少年的额头。

“你啊,夫子留的功课你那般敷衍,偏又让父亲看到,也怪不得罚你,那字迹便是我看了也是要罚的,再说了,父亲罚你份例,府上哪里就少你银子使了?哪次不是母亲连带着我和锦儿一同贴补你,可是比你每月的份例还要多上不知多少,府上的小霸王,堆金砌玉般养起来的人儿,今日倒在这里与我哭起穷来了。”

周行止句句实话,说得周溟风心虚不已,尴尬地挠了挠头,头也埋得跟个鹌鹑似的。

正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手里还握着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荷包。

周行止:“京中繁华,下次再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些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够再来找我,母亲一路上舟车劳顿,又身体不适,便不要再去烦劳了。”

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里面声音清脆,竟满满的都是银锞子。

“多谢兄长,我就知道兄长不会放任我没银子使的。”

少年原本还理亏的样子一瞬便消失不见,情绪转变之快让周行止怀疑他是早就有所准备的,最终也只是无奈摇头。

记忆里周行止好像永远是这样,言论上永远与父亲周倚寒在同一立场,但行动上永远是第一个惯着他的。

京城街道两侧,商铺林立,若是忽略不时见到的那些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当真会觉得这京城繁华不已的金窟,只是可惜,一棵树遭了蛀虫是会从叶子上露出来的,即使摘掉旧的还有新的。

京城的三月比出发前的清河要暖和得多,微风和煦,让人觉得在马车中坐着都可惜,应当纵马迎风,才不负这春日。

正巧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暖风骤起,吹开了对面马车上的小帘,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青年手执书卷,整个人都沉浸在书中,不知看到了什么,薄唇微抿,显出几分情绪。

马车一闪而过,周溟风并未在意,只是暗道,这京中之人惯会装腔作势,只是不得不承认,那人确实生的一幅好颜色。

……

“少爷,咱们现下可要回府,方才夫人遣人来传话,百里先生已经在府上候着了!”

车中端端正正地坐了二人,为首的那人身着月白色圆领长袍,暗线绣的松针悄悄点缀着衣摆,随着光线不时显现,只是明媚温暖的春日,却还身披氅衣,仿佛与旁人不是一个季节。

问话的是那一身便服的男子,看上两人年岁差不离,却又能一眼看出两人的尊卑之别。

谷兴询问自家少爷的意见,等着主子的答复,每次看自家少爷,谷兴都不由得想,他们家少爷这样的姿容,以后得什么天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少爷性子沉静,自他入了府,便跟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年少时便比同龄的孩子安静,大概是性子使然,亦或是身体的原因……

陈怀夕闻言,这才将视线从书卷移开:“竟又到了每月诊脉的时候了吗?”

谷兴有些犹豫地解释:“应当是不到的,上次百里先生到府应是二月末,如今是才三月中,来人说是百里先生因重要事务需离京一段时间,所以才将诊脉时间提前了。”

“既如此,就先回府,莫要误了百里先生事务。”说完,将手中的书阖上,闭目养神,不知是最近操劳太过,还是马车颠簸,总隐隐地有些头疼。

谷兴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陈府并非什么高门大户,最光耀之时就是十多年前了,可被那件事牵连,陈父遭贬谪,这么些年也才勉强升到了太史令的位置,从前与陈父同科的如今官至二品也是有的。

倒是陈怀夕,因着沧府书院,早早的便已经官居四品,受人景仰,旁人提起符华公子,既惊叹其才华造诣,又叹其身体孱弱,只叹气道一声天妒英才。

陈怀夕回到府中,净了手才去见客。

“百里先生,晚辈来迟了,还望见谅!”陈怀夕拱手见礼。

“无妨,无妨,本就是我贸然前来,快坐下吧,你啊,还是这样多礼!”百里先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百里先生名唤百里迟,虽被尊称为先生,年纪却与陈怀夕差不了几岁,两人机缘之下相识,他身体不好,百里迟便每月前来为他诊脉,调整药方,如此已经有三年多了,他的身体在百里迟的照料下,倒真是好了不少,因此陈父、陈母对百里迟也是尊敬有加,曾经也想过要将他留在府上好生招待,只是他乃一介游医,松散自由惯了,便拒绝了,平日里是寻他不着的,只是每月仍旧准时前来,如今日这样提前到的,还是头一回。

百里迟搭上陈怀夕的手腕,原本放松的唇角不自觉地紧绷,身体也重新坐正,重新搭脉上去,看得谷兴不由得悬着一颗心。

百里迟寻了个端药的由头,暂时打发了谷兴,室内只留了他二人。

好一会儿才收回手,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陈怀夕啊,陈怀夕,取了这么个惜命的名字,偏是个不惜命的人,你这身子是我日日费心竭力地给你吊着,你若再这般折腾,我便不介意做那背信弃义之辈!”

百里迟生性洒脱,向来不是那循规蹈矩之辈,甚至带着些吊儿郎当,如今言辞犀利,看来是真的恼了。

陈怀夕不急不缓地拉好衣袖,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先生息怒,先生与我之诺,早已兑现,何来背信弃义之说,我这身子得先生照料,本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看他这般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样子,他这个大夫当真是愤然,到底还是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当紧,让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陈怀夕:“……”

“每次都是这样,问你,便是什么都不说,你这身体说到底只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只要好生调理,并非就是短命之象,只是此症最忌操劳、忧心,有什么事情不能等身体调理好了再做,非要急于这一时吗?”

“来不及的……”陈怀夕最终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如今陛下和太后已经对清河起了疑心,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百里迟见此已是无言,最终也只道:“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即便是要死也不是你一人能做得了主的。”

说完便自顾自地去了书案,取了笔,开了新的方子。

“诺,让人按这方子去抓药,还与往日一样,三碗水煎作一碗,早晚服下,你这条命我没放手,即使是阎王爷来了也不敢收。”说完还有些别扭地将纸张递给陈怀夕。

陈怀夕接过方子,上面的字实在潦草,看得他不由得皱眉:“ 先生这字,着实是太过潇洒,看了这么些年,仍旧是不习惯。”

百里迟医术了得,最短处便是一手如虫爬的字迹,如今被嘲,羞恼反驳道:“你当我是你们这些端方的公子,连字都是习同一幅字帖,一眼望去无甚区别,如同批量印刷一般,我看着都累,再说了药方能治病就行,还管他字好不好看!”

说完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还是老样子,这些年,只要一提起来他那一手字,便借口遁了

谷兴端着汤药进来:“百里先生怎得急匆匆地走了?”

说完看到自家少爷手里的药方,立刻了然:“少爷这是何必呢?您明知道百里先生最忌旁人谈论他的字迹,偏您爱拿这事儿逗他。”

小tips:陈怀夕的名字是一种草药的名字,有强身健体之意,寓意身体康健,为什么叫这个后面会有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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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符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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