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火光照着千渊晟刚毅的面庞,被绑在火堆前的鹿野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千渊晟将他往火堆上一放,反问他:“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啊!”鹿野吓醒,感觉脚腕灼热,果然快熄灭的火星被风吹过来,差点灼伤他的脚。
好险,差点就成了烤乳鹿。
他抬眼去看一边的闻人云山,发现原本在打坐的老道已经睁开了眼睛,在看他。
闻人云山对上他的视线,问他:“干什么?”
“做噩梦了!”鹿野挪到闻人云山旁边,“我梦到那个千宗主要杀我!”
闻人云山提醒他:“你应该想想他为什么不杀你。”
“为什么?”
“问你啊。”
“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我是替天行道,他有什么理由杀我。”鹿野可没有闻人云山这样的耐性,他不会打坐,只会东倒西歪。透过大开的门窗,外面旷野星河,低山矮树,他双手枕在脑后,右腿搭在曲起的左腿上一晃一晃。
“你是不是出生在山里?那种深山老林里?”
闻人云山不想搭理他,他就继续问:“附近是不是还有狼、熊这样的猛兽?”
“因为你虽然体型壮如黑熊,其实长得像狼,你的眼睛红红的,你为什么是红眼睛?”
“干嘛不说话?”鹿野企图用脚去戳他,但距离他衣角一指距离就被一股力道挡住了,他只好讪讪收回脚,对着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的闻人云山继续说:“这么好的夜景,来聊几句。”
“不聊。”
鹿野充耳不闻这两个字,用脚虚虚地量了量他背上的剑,忽然好奇:“你为什么背着两把剑?一长一短,是你的佩剑吗?你不是总是拿一根破棍子吗?”他坐起来,凑到他身边去看这两把剑,又想起来他问自己竹枝有没有法号,于是反问他:“你的棍子有法号吗?”
“一根。”
“一根什么?”
闻人云山眼都没睁:“就叫一根。”
“......”这回轮到鹿野说不出话了,这简直比自己的竹竹还敷衍,“那你这两把剑呢?”
“三长,两短。”
“......”就在鹿野无言以对时,他的手腕上白绫飞出,绕了鹿野一圈,最后捂住了他的嘴。
“这是四通。”
“唔唔唔唔唔......”
“没五,闭嘴。”
山谷石火,汀水之南,鹿野说得这个地方叫做熔南,在嶂华南方,这个地方多年前闻人云山去过,那里有一条弯曲的大河,几乎形成一个椭圆,而在圈里的地界,当年不太平,他曾在那里扫夜整整七日。
至于他为什么要闻人云山跟自己去,他的说法是:“我朋友在那里走失了,但那里在天州素来有禁地之说,我对道家术法并不精通。”
“再给你一次机会,编个像样一点儿的。”
“这个可信度不高吗?”鹿野绞尽脑汁,终于在踏上官道时又想出来一个:“我过去找人,反正就是找人就对了。”
“找谁?”闻人云山提醒他:“再编个人物出来,最好把他背景全都编好。”
“我真的在找人,这个绝对没有骗你。”他又补充:“再说了,谁敢骗你堂堂鬼伏大人呢!”
闻人云山侧目看他,从他的角度看他,脑袋上的肉芽枝花尤为清晰,闻人云山大概都能想象到他这角要是会动,什么时候竖起来摇晃,什么时候耷拉着,不过:“你倒是对贫道了解的清楚啊。”
“通天帛书第二页就有你啊,鬼伏大人,闻人云山,赤眸幽发,威武壮硕,衣冠不整。”
“......通天帛书里是这样记载的?”
“我都是捡好词儿背给你听得。”
“那你撕得好。”
“对吧,我就是替天行道!”
闻人云山用手中的棍子戳戳他:“知道贫道是谁还敢来招惹。”
“贫道没记错的话,谁大言不惭要保护贫道?”
“当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啦!”
闻人云山心道那可未必,也不排除他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而至于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闻人云山猜测如果对自己有所图,那只可能是图他的修为高深,但这鹿精自身修为也不低。
“那个......”
闻人云山的思绪被他支支吾吾地打断,垂眸看他,耷拉着头,盯着自己的脚,两只手在背后交错,好像有点忐忑,这副样子,应当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
“你家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家啊?”
“?”闻人云山不知道他没头没脑在说什么,就听他接着说:“我可以跟你回家吗?拜访一下令堂大人。”
“......”闻人云山忍无可忍,背后的剑都连带着微微震动,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压制住自己想杀点什么的心情,警告他:“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别开口。”
“我......唔唔唔唔唔!”
闻人云山拽了拽缠住他嘴巴一圈的四通,满意了。
笔锋城不似其他方正的城池,而是靠山而建,位于两山峡谷中间,从高处看外形像一只毛笔,因而取名笔锋城。闻人云山站在半山腰,俯瞰这笔锋城,笔尖处竟是一条溪流,溪流潺潺,流向是城内的方向,想来笔锋城下面应该有暗河。
不过笔尖将溪流吸入腹地,那么这峡谷外,也就是所谓的熔南,福气尽散,一定不是个好地方。
闻人云山收了四通,鹿野拍拍嘴巴气哼哼:“你这个老道也太霸道了,你竟然绑了我整整一天,我都饿死了!”
“你要是能饿死,这天州也没那么多妖魔鬼怪了。”闻人云山抬手指指他的角:“快到城里了,遮遮你的角。”
“怎么遮?”他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荒山野岭,贫道有什么办法,吃了它吗?”
“呸呸。”鹿野急忙捂住自己的角,他可真怕这位鬼神大人把他的角给折了。
闻人云山当然不信他会真的顶着两个角在天州乱晃,那天州早就该有传说了,于是他问:“你之前是怎么挡的?”
鹿野正要说话,他抢先道:“你别告诉贫道是用破布包裹,骗贫道的伎俩,太嫩。”
“好吧。”鹿野总算坦诚了一回:“用这个。”
他摸出个粗线织就的白色帽子,往头上一戴,正好将他的白发和角挡了个严实。
闻人云山没想到他穿得破破烂烂,还藏个帽子,果然顶着两个角在自己眼前晃,有目的。
“笔锋城晚上好看,山壁两侧有很多花灯。”鹿野跳下山石,招呼他:“走啊。”
进城后,鹿野走在前面,他一会儿在这个摊上看看,一会儿去那个摊上瞧瞧,最后在一个看起来非常精致的客栈前停下,指着客栈的招牌说:“老道,我要住这间。”
闻人云山看着那用翠竹雕刻的招牌,上面写着青雅居三个字。
“我保证他们家饭菜超级好吃。”鹿野看他没动,又没表示反对,还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死人脸,干脆自己先进去了,但没几步,他就被人赶了出来。
“干什么?我住店!”鹿野被两个店里的护卫推推搡搡,推到了店门外,其中一个护卫说:“哪里来得小乞丐,住得起店吗你?”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住不起店了?”鹿野没护卫高,仰着头跟人吵架,气势一点儿不输。
“我两只眼都看出来你住不起店了!你看看你穿得有个正形吗?这衣服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破破烂烂的,你这帽子也是偷得小孩儿的吧!”这护卫推了他一把,警告他:“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棍棒伺候了!”
鹿野身上的衣服确实破破烂烂,原本白色的短襟也看不出原色了,他不能反驳前面,只能反驳后面:“这帽子是我换得!”
他说完,这两个护卫笑得更嚣张了,气得鹿野大喊:“老道!”
闻人云山没动。
鹿野转身看他:“老道!”
闻人云山还是没动。
不过本来还在嚣张大笑的两个护卫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闻人云山之后,收敛了颜色。
鹿野走过去,到他面前,指着那两人告状:“他们看不起人!”
“看不起的是人,关你什么事?”
鹿野噎了噎,竟然无法反驳,好在这时闻人云山甩手两锭金子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那两个护卫脸上,砸得他们抱头痛呼,而后拎着鹿野进了客栈。
鹿野坐下后把小二叫来,报了几道菜名,然后小声跟闻人云山说:“其实我在这里吃过霸王餐,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闻人云山没对此说什么,看他熟门熟路也知道,毫不意外。
在客栈休整了一晚上,他们第二天早上离开笔锋城,朝着熔南行去。出了笔锋城,一条溪流出现在他们面前,闻人云山盯着溪流看,鹿野问他:“看什么呢?”
“这里地势高,溪流却往这里流。”
“这边碎石成堆,地下有暗河,而且这个溪流应该是通向熔河,熔河也是连接地下河,水势湍急,这样的流向也没什么奇怪。”
闻人云山没说什么,他已经记不起来他来过这里时这里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那条弯曲的河流叫做熔河。
越过溪流走过一片又一片的碎石堆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连绵的山,还有那条奔腾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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