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学校？”周行简站在两人中间，沉声问道。
“嗯……是，要回学校的，已经很晚了……”纪时掐了一下手心，胃里实在难受，他能感觉到肚子里不断翻涌着的东西即将吐出来，他很想出去吹吹风，呼口气。
周行简站着没有动，他扭头冷眼看刘杰，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冷，“刘总感觉今晚怎么样？”
“好，很好，非常好。”刘杰错开周行简，盯着纪时，尽量放缓语气：“你要是觉得难受晚上可得好好休息，是第一次吧？正常，第一次这么喝肯定受不了，不过以后就会习惯的。”
纪时低着头没有说话，房间不算明亮，他两手紧绷的垂在两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是正常的。
周行简转身，扔下一句话。
“走了。”
黍微的夜生活这时候刚开始不多久，酒吧附近的街道上停着许多车辆，来往行人三三两两，两个男人在其中不显得突兀。纪时走到远处的垃圾桶旁撑着胳膊吐了个痛快，旁边响起脚步声，纪时头也不回道：
“你别过来。”
周围被无声夜色包围，几个垃圾桶所在的位置更是漆黑一片，不仅黑还难闻，纪时觉得自己吐不只是因为刚刚喝的酒，还有面前垃圾桶里的臭味，幸好现在不是夏天，否则更加难以想象。
嘴里泛着一股酸苦味儿，浑身软绵无力，纪时撑着膝盖坐在垃圾桶旁边休息，他的头无力的耷拉下去，仿佛断了一样。
这处地方黑灯瞎火，只有自己一个人，纪时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酒味，还是旁边垃圾桶里的臭味，亦或两者皆有。
等休息够了，有了力气之后，纪时重新走出黑暗。
周行简背靠在车边，递给纪时一瓶水。
纪时接过，小声开口：“谢谢。”
夜里十二点多，路上偶尔经过几辆车，只有这两人伫立在马路边，远处繁华的高楼上灯光变幻，衬得此处有些寂寥，纪时漱完口后后迈步往小路上走。
“去哪？”周行简问。
“地铁站。”纪时说。
“醉酒不能坐地铁。”
“我打车。”纪时虚浮的脚步没有停下。
周行简看了眼手机，声音还很平稳：“现在一点多。”
纪时脚步猛然顿住，他近乎茫然不解地看向周行简。
酒吧里面和外面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过去这么久纪时竟然把时间给忘了。
身后响起一声短促的笑，深夜里很明显。
“上车。”周行简说。
纪时挣扎了几秒，最后颓废的往回走，他觉得此时此刻的周行简比刚才在酒吧里更加让人不喜欢。
直到坐上车纪时还是觉得不真实，风从窗口吹进来，伴着丝丝凉意，黍微的黑夜白天温差很大，纪时晚上又特意穿了个薄的外套，此时他已经感觉到冷了，不过还是把窗口开得很大。
车子驶进一个高档小区，地下车库里，纪时站在车门边，吞吐道：
“我想吐。”
于是纪时重新在小区的垃圾桶旁边吐起来，其实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只剩下刚刚喝过的水，但那阵翻涌的感觉仍然堵在喉咙，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冲破阻碍宣泄而出。
纪时蹲的腿脚发麻，他站在原地等视线明了，才走到远处周行简身边。
“好了？”周行简问。
“嗯。”
一路无话，电梯被打开，门也跟着被打开，然后是换鞋，进去。
“我要睡哪里？”纪时在黑夜里看着客厅沙发轻声问道。
周行简沉默的在前面走着，纪时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上了二楼。两人在一间房门前停下，周行简抬手打开门。
“这里。”
纪时说了声好，然后点点头，等他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刚刚忘记说了什么，于是重新回过头：“谢谢。”
周行简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下楼。
纪时转身靠在门上，坐车的时候他没发现什么，此时处在封闭的空间里他才闻到自己身上有很浓重的酒味。纪时瘫坐在地上，大脑愈发沉重，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根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要冲破头颅，他根本没法进行正常思考。
不知坐了多久，已经明显觉得身体发冷，纪时被惊醒，他拿出手机赶紧定了个今天早上六点半的闹钟。
房间里什么都不缺，干净睡衣，一次性牙刷都有，纪时犹豫着要不要洗个澡，可他只有身上这一套衣服。
纪时看着洗浴间摆的一排东西，他果断的选择只洗了个脸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走出去，并没有朝床的方向去，而是走到了透明玻璃窗旁边的沙发处。
纪时已经算好了时间，从现在睡到六点半之前他还能再睡将近四个小时。
纪时不太想麻烦，不麻烦自己更不想麻烦别人，他这样想着就直接摔进沙发里裹着衣服睡了。
醒来时候的天色跟睡着前没什么区别，纪时看了眼手机，闹铃还没响，现在是六点十几分，他揉了揉脸重新用冷水洗了个脸，然后小心借着手机屏幕的暗光下楼，开门，离开。
周一是忙碌的第一天，周行简收拾好自己从二楼主卧出来后来先来到了另一间客卧，他尝试着敲了一下，没动静。周行简沉声喊了句。
“纪时？”
门的另一边依旧没有声音，周行简无声看着面前的门，随后上手直接打开走进去。
床上没有人，床单和被子整整齐齐的铺在那儿，周行简有种怪异的感觉，他走进卫生间，看到洗发水，沐浴露等等全都是未拆封状态，只有洗手台上还有几滴未干的水。
一切竟然都保持原样，周行简走出去，看着另一侧的窗帘，他记得这窗帘以前就是这种只开了一半的状态。
某些想法得到证实，但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周行简只站了几分钟就转身离开。
早上照例先开个早会，周行简到办公室的时候助理随后进来递过一份合同。
周行简面无表情地翻着，就瞥见了页面下方的名字，刘杰。
“你先出去。”周行简说。
想不到刘杰在工作中竟这般守信誉，周行简在心里冷哼。其实他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刚毕业回国那段时间，公司的事务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惶惶感，在他回来以前，公司都是交给旁人打理的，不说发展多好多差，起码是父亲留下的东西，周行简希望公司能好起来。
那时候他根本不了解任何情况，只是回来以后才慢慢深入，慢慢走出第一步第二步……有时候舅舅也会在明里暗里帮助，周行简就拖着公司走过一段不算明媚的时光。
但无论如何，周行简都没必要和昨天晚上一样，仿佛卖身求荣般让纪时做到那种地步换来这么一个合同，他并不是很需要这个。
不过，周行简把合同放到一旁回想，刚一见面他确实没想过纪时会是这副样子，这跟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别。但是，一想到纪时总会把他的任何话当成指令般服从，周行简就觉得……有趣，尤其是刘杰逼纪时的时候，因为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合同喝了那么多酒，他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纪时打车到学校的时候刚过七点，他站在宿舍门前看着紧闭的门，忽然想起来周一上午是没有课的，只有下午有，那这样的话还能再睡半天，就是不知道现在宿舍里有没有人醒。纪时拿出手机在宿舍群里问了遍有没有人能给他开个门，手机屏幕亮了好长时间也没见有消息，纪时无奈，只能蹲在宿舍门口等。
手机屏幕反反复复亮了许多次，终于在八点五十多的时候门被打开，蒋奇拉着门震惊的说不出话。
“卧槽，纪时！你在这里蹲了一个多小时？”
纪时站起身昏昏沉沉的点了个头。
“你不敲个门吗，赶紧进来。”
纪时撑着门往宿舍里去。
蒋奇刚想转过身忽然又停住：“你喝酒了纪时？”
纪时脚步止住，闷哼道：“嗯，喝了一点。”
蒋奇鼻子往纪时身前凑了凑，闻着不像只喝了一点的的样子，他拉住纪时胳膊，声音也压了下去：“你不会是让谁欺负了吧？一晚上没回来，去哪了？”
纪时感觉浑身不舒服，胳膊被蒋奇用力捏着，有些痛，但也清醒了不少，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你想什么呢，就一个……嗯，就一个认识的人，反正就喝了一点点而已。欸你别问了，我想洗澡睡觉。”
蒋奇看着纪时极其难看的脸色，也不多说什么，“行，那你好好睡一觉。”
在宿舍里随便洗了个澡的纪时换了身干净舒适的睡衣立马上床拱到被窝里，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床铺，虽然床板硬了点，但好在是自己的地方，纪时沾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窗帘一直拉着，宿舍里一片黑暗，只有几个人开了自己面前的台灯，纪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身。
“你们要开灯吗？”
“纪时你醒了？”
吴霖走过去把灯打开，坐回自己位置上，“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晚上。”
“没有，下午不还有课。”纪时掀开被子下床。
“你去哪混了，啧啧啧，蒋奇都跟我们说了，说你一脸疲惫地坐在宿舍门口，无家可归的样子，超可怜，还夜不归宿，罕见，罕见。”
纪时坐到凳子上，他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看向蒋奇的方向，那里没有人，“蒋奇都乱说什么了，我就一晚上没回来，咱们宿舍总夜不归宿的应该是他吧。”
“这不是看你平时表现太好突然一晚上不回来，大家不适应么。”晋文说。
李博方递过来两个面包，“吃吗？”
“谢谢。”纪时接过，他现在肚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已经开始感觉到饿。
纪时把面包吃完，又喝了半杯水，然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几人陆陆续续出去上课。
这几天天气一直都阴阴沉沉的，可能因为快到清明了。篮球训练一直正常进行，纪时和林珩结束训练后走在校园里，刚下过雨的路面能闻到泥土气息，两旁种的树上长出很多小嫩芽，林珩随意道：“放假你跟我去附近的商场买点礼物。”
“你要跟谁买？”纪时问。
“我妹。”林珩说，“她快过生日了，我得好好买点东西送她，去年买的她不喜欢非说我应付她，今年要再买不好哭了怎么办。”
“行啊。”纪时也挺喜欢林瑜的，刚上初中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很活泼，兄妹俩很像，纪时打算一起买个礼物送林瑜。
俩人又走了会儿到了南门，南门是学校的正门，一般老师都是从这里开车进来，此时大门两边的小路上明显多停了几辆车，大概又有什么人来微大了。纪时看了眼远处的空地，有人正走过来，几个人在前面领路，中间几个被领着往学校里面去，离得越来越近，纪时看清了中间几个人的脸，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
酒吧的灯光暧昧不明，但纪时记得那张脸，当时刘杰离他很近，所以就算视线昏暗纪时也记得很清楚，此时那个叫刘杰的就在面前的一群人里。
纪时快速拉过身边的林珩，低声道：“咱们快走。”
林珩也看到了那群人，“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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