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瑶把火折子递给他,捡起几块石头朝不同地方扔去,根据水声判断深浅,道:“把它往西北方位引那里浅水,我用千引线在后面封住它的回头路。”
说罢,沈慈危飞身立在西北岩石之上,割破手掌以鲜血为饵,那龙鲵嗅到鲜血,疯狂冲过去,越游越浅,等它感到吃力往回逃时,早就为时已晚。
数根千引线不觉间密密麻麻形成一张拦网,拦住了回去的路,看似头发细的的银线却坚韧无比,牢牢固定在两边岩中,任由它如何冲撞也无济于事。
“沈慈危就是现在!”
沈慈危闻言,从上方跳下朝龙鲵刺去,不料这怪物拼命挣扎加上他根本找不准龙鲵的头让这一剑毫无悬念的刺空。
万俟瑶见状过朝光源奔来相助,夺过沈慈危手里的剑和火折子,将他拉到安全处,道:“让我来。”
在微光的加持下她选择与龙鲵近身相博,脚下的水在龙鲵的挣扎下四溅,没过小腿,她看见逐渐逼近的龙鲵,脚下轻点跃到龙鲵头顶,这一跃或许是在水中的原因高度差强人意,一剑刺偏,对它的伤害不及三成。反倒激起它的暴脾气,头一甩连人带剑被高高抛起撞上顶端石锥上,这一撞整个人从骨头到内脏都像从新换了个地方,手上一松火折子直直往下掉。
他们在这漆黑暗河里太被动,视线不佳加之沈慈危辨不准龙鲵要害位置,就在这危急之际,她靠着残存的意志,散了头发,在火光熄灭前,数根飞玄针带着那条铃绳钉在龙鲵头部。
她恨不得直接把它扎死,只是她明白自己如今已经使不出力气了,只能希望沈慈危凭着听声辨位的优势,杀下此关。
她屏气做好掉进水里的准备,还好沈慈危接住了她,也顾不上感谢,把手中的剑递给他,声音略显虚弱道:“听铃声,铃声来源就在它头顶。”
“好。”放下她就往声源所在处探去。
此时此刻,暗河内出奇安静,仿佛双方都在试探对方下一步动作,最终还是龙鲵耐不住寂寞,动了一下,铃声细微响动,连万俟瑶都没听见,沈慈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了龙鲵背鳍之上,那铃声顿时剧烈作响,没有半分犹豫,只听一声沉闷嘶吼和水花拍打的声音。
见龙鲵还有力气挣扎,沈慈危双手握剑一连转了几圈,剑身再向下深了几寸,龙鲵鼻子里传来粗重急喘,渐慢,渐弱——
沈慈危保持了几分钟的半跪动作,确认它死透后才从龙鲵身上跳下,哗哗水声走到岸边,唤道:“万俟瑶。”
“这儿呢。” 语气略显无力,说话间感受到口腔浓烈的铁锈味,摸黑从身侧掏出一个光滑圆润的小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服下。出门前娘亲千叮万嘱九死一生丸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带在身上,起初她还不以为意,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沈慈危:“你怎么样。”
万俟瑶:“没事,坐一会。”
两人默契不语,她闭眼调,他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一坐就是小半日,守在洞外的田员外等人迟迟不见洞内再有动静,让吕大人派人进去打探。小舟上两个胆子大的衙役打着火缓行进去,两盏火把照出暗河内全貌,左侧浅滩上浮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衣服,随波飘流露出着藏在下面的森然白骨,吓得那人一激灵往后一坐。
船被剧烈晃了一下,本就提着一口气,被这样一吓,后面划船那人抱怨道:“动什么动,一会船翻了。”
万俟瑶掀开眼皮,道:“有人来了。”
她强忍着站起,除了背上像被碾压般疼痛外,也没有什么害命的伤。冲声音方向喊道:“吕大人?田员外?”
扁舟上的二人听到声音,先是欣喜又谨慎问道:“那……龙鲵死了吗?”
万俟瑶:“早死了,你们快来接我们出去吧。”
“好,那我们先过来看看。”
靠近的火光照亮整个空间,现场一番打斗惨不忍睹,那些搁浅堆起的骸骨多半就是失踪的人,水中、千引线布成的网上满是鲜红,在火光的映射下越发妖艳。空气中还有一股子鱼腥味,两人靠岸径直向龙鲵打探去,其中一人拿手去戳了下它身子,手上沾上滑腻下意识的往上鼻子嗅闻,差点被这冲天的味道给闻吐了,嫌弃的直往衣服上抹。
吐槽道:“咿呀,呸呸呸,好臭啊!好恶性的东西!”
亲眼见了这东西,他实在想不到田员外和吕大人干嘛非执着于这玩意,衙门里传这龙鲵是个宝贝,外面还请了三个杀鱼的来弄这东西,不知道能开出个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万俟瑶:“官差大哥,我们任务完成了,先送我们出去。”
二人这才转身看向他们,刚才吐槽的那位皱起眉,在空气中扇了扇,围着他们俩转了一圈,嫌弃道:“你们怎么也……一股臭鱼烂虾的味道。”又看了眼那窄小的船,又道:“你看啊,我们这船只够坐两个人,我看你们还是下去趟水去去腥。”
万俟瑶被这一提醒,闻了下自己滑腻腻的身上,又凑近沈慈危身边闻了闻,他们两个都与龙鲵有过“亲密”接触,身上的味掩都掩不住。不过他这话也太不中听了,万俟瑶反呛道:“哦,这样啊,我管你怎么说,既然只够做两个人,咱们定个规则谁抢到归谁的。”
说罢,拉着沈慈危跳上船,兴奋拿起船桨在水里搅起来还不忘提醒沈慈危帮忙,等那两人反应时船儿早已离岸,二人傻傻望着远去的船,只能涉水出去。
万俟瑶有点后悔抢这船了,每划一次背上肌肉就要撕裂般拉扯一次,最后她直接放弃,假模假样把船桨搭在水里,心想:“反正沈慈危也看不见,让他去滑吧。”
可能是船速慢下了,沈慈危猜道:“你船桨掉了。”
她怕偷懒被识破索性真松手,亲眼看那桨沉入水里,十分肯定道:“对,它掉下去了。”
沈慈危:“那你用我的。”
不知他是识破了她的谎言还是无意的,万俟瑶笑得僵硬,婉拒道:“哈哈哈,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都看见光了马上就到了。”
在暗处呆久了对外面的大白天还有些不当适应,田员外看见二人喜出望外,亲自去扶万俟瑶下船,还沾上她身上龙鲵的粘液,好奇的去闻了闻。她已经预料到田员外的表情,果然脸都皱成了一坨,向他解释道:“这是龙鲵身上的东西,奇臭无比。”
田员外:“这样啊,龙鲵已经死了就在里面对吗?”
她点点头,随后田员外吩咐三个解鱼精湛的鱼贩连同几个衙役进去,只一炷香的时间那些人就出来了,小心地观察田员外的脸色,如实禀明,“田老爷,我们去时一把剑正巧插在龙鲵头上,这……这就是那头上的水玉。”
万俟瑶瞪大眼睛,那人绢帛里包着一块碎成三半的月白色通透玉石,温润而泽,虹光缭绕一看就不是凡品,裂缝处还夹杂着血迹。以他们这话中,这是从龙鲵头上取出来!?
田员外脸色阴沉,夺过水玉,不发一语,隐隐透出怒气,周围人除了吕大人没人敢往他身边凑,可现下这局面,一张嘴吃四方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他连把万俟瑶拉来让她给田员外道歉,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听田员外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我这宝贝就这么被你毁了,你怎么赔,呵,我知道你们这些穷鬼赔不起。吕大人,把他们关起来定罪!”
吕大人左右为难道:“无凭无据这怕是不合理呀。”
田员外冲吕大人怒吼道:“有什么不合理,老子有钱,老子这些年给你多少好处你不记得了,你把他们两个给我,关!进!大!牢!”
吕大人试图说服他,道:“算了吧,田员外,你让龙鲵逃出来本就是有错在先,现在龙鲵害人案也算是解决了,我们还是息事宁人吧。”
万俟瑶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人就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吕大人是帮手而田员外是害人的祸根,她刚才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心里的内疚此时全然消散。
原本觉得斩杀龙鲵是一件为民除害本是一件好事,还能整些赏金,现在才发现全是人心作怪暗处操作。
她眼神坚定直直盯着田员外,道:“你想关我进大牢,想都不要想。”
田员外青筋暴露,还想吼叫,被一根银针扎了一下颈部穴位,出手收手速度之快,直接封住了他的声带发不出声,他张着嘴一脸惊讶,对着吕大人指着喉咙求助。
吕大人会意上前一步躬身求情,道:“药姑娘,使不得啊,你快把他声音恢复回来。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答应你,行不行。”
万俟瑶指尖卷起身前一缕头发认真思索片刻,道:“那你先说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再说。”
吕大人转头去征求田员外的意见,见他闭眼摆手不情不愿的同意。
原来龙鲵是从外海之物,田员外从一个经常出外海行商的商人那里得到,那外域商人吹嘘龙鲵头上那块骨头堪比琅玉玉脉产的玉石,如今八成矿脉都在南山关手里,他一想自己要是也有源源不断的玉石供应也不叫南山关一家独大。
他打算先买来一条养在家中试试虚实,没想到几个月的龙鲵把他家池塘养的鱼儿全嚯嚯干净,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是个吃荤腥的。它长得极快,还经常炸塘吓唬人,后来一个家仆被咬掉半只胳膊,他才开始害怕。
有利可图当然舍不得轻易杀掉,便叫人连夜放了水,把它引到郊外塘子里不料它极为狡猾,咬破了水里的网,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了惠通河行凶。
吕大人态度诚恳,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办事不利,但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弥补不是吗?若是还要我们做的,我们一定配合做到。”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伤人性命定是不可取的,万俟瑶道:“该给我的钱你们不能赖账,还有,你们要将龙鲵的来龙去脉告知城中百姓并对受害家属进行补偿,能不能做到。”
“这……”吕大人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出银子的又不是他,身后一只手把他推到一旁,田员外对她一个劲儿的点头,真是又贪又怂,看来在保全自身面前钱也没那么重要了。
万俟瑶:“好,那先给钱,等城中百姓知晓消息后我来给你解这哑穴。”
田员外一听急了,那眼神比骂的还脏,她故意逗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回去,吓得他只能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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