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冯盼会去坐牢吗

殡仪馆的冷藏间左侧,陈列着一排冷藏柜,右上角贴着编码,安排火化时,工作人员首先喊的是编码,负责推尸体的人核对完名字,把尸体往焚烧炉里一推,生前的恩恩怨怨也就随□□湮灭了。

工作人员引着云栀和许惟走进冷藏间,找到42号柜,拉着手环拖出冰柜。

丁萌萌悄无声息地躺着,经过了数小时的冷冻,皮肤已经冻成了青黑色。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提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都不够,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滑落,云栀腿脚一软,唤了一声“萌萌”,跌入许惟怀里。

工作人员叹息一声,“送来时眼睛还是睁着的,死不瞑目啊,抹了三次才肯合眼。”

云栀用手捂住嘴,眼泪漏出指缝,还是有一些滑到了她嘴里。

涩得发苦。

许惟紧紧搂住云栀,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死别,最难劝的也是亲友的离世。

而工作人员早就见惯了这样的悲伤,叹了口气,悄悄退出门去。

云栀揪着许惟的衣领,哭着说,“去年我送她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身上还是热乎的,现在怎么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这里了?”

许惟搂着她,柔声劝,“我外婆走之前,告诉我她只是去另一个世界旅游了,只要有牵绊,就永远不会分开。云栀,你就当她是去另一个世界旅游了,说不定在那里,她想要的,不必费力气就能轻易得到了。”

丁萌萌的案子并不复杂,结案后,亲友便能处置她的尸体。

她十岁就失去了双亲,和外婆相依为命,长到十七岁,外婆去世,这世上惦记她的亲人就一个都不剩了。

无论生前是穷是富,来殡仪馆里停一停,推进焚烧炉人人平等,出来时,都只是一堆形质相同-的-灰,再分不出高低贵贱。

云栀第一次办理别人的后事,才知道,骨灰盒也要分档次,不同价位材质不同。

工作人员殷勤得介绍着骨灰盒的材质,云栀选了中等偏上的价位,趁工作人员拿骨灰盒的时候,她悄声对许惟说,“人都死了还不安生,也非得分一个贫富贵贱出来。”

许惟捏了捏她的手,“活着的人才会计较这些。”

许惟领走丁萌萌的骨灰盒,走到大厅外的石阶下找云栀。

她坐在左侧的台阶上,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着一枝殡仪馆送的□□,呆呆看着天边。

天边流云涌动,灼目的橘红浸透黄昏,世界被天降的红光笼罩。

目光越过火葬场的外墙,不远处的山野上,彼岸花如火如荼地开放,浓艳如烈火焚山,正对着火葬场的大火炉,仿佛在引领湮-灭了肉-体的灵魂去往极乐净土。

许惟走过去,云栀从他手里接过骨灰盒,紧紧搂在怀里。

“冷不冷?”许惟在她右侧坐下来,耐心帮她把外套的扣子一粒一粒扣上。

云栀摇摇头。

许惟握了握她的手,“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云栀垂下眼睛,忽然扭过头,扑到他怀里,许惟顺势抱住她。

她紧紧搂着骨灰盒,泪水沾湿了许惟胸前的衣料。

“我还是接受不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一坛灰了。”

许惟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过个几十年,我们也会变成一坛灰。”

云栀不说话,沉默了很久,她慢悠悠开口。

“我和萌萌第一次认识是在一家酒吧外面,她出来买烟,看见一个酒鬼纠缠我,一边嚷着别欺负女孩子一边冲过来踹开那个酒鬼,拉着我就跑。我记得特别清楚,第一次见面,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欺负女孩子。”

许惟抱着她,没插话,静静听她絮絮叨叨。

“她说我的生活太封闭了,应该多去和人接触,那时候她在酒吧工作,认识很多人,我以为她会把酒吧里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她却说那些都是烂人,我不能被带坏。”

“她带我去听演唱会,去看艺术展,也听音乐会,她说他遇到了一个知识分子,为了跟他有话可聊,她得赶紧补课。哪知道啊,其实都在装。她在装,孔辉也在装,都不是体面人,必须装成体面人,好像装一装就能跨越阶层进入纸醉金迷的上层圈子。”

云栀仰起脸,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许惟看,“那个圈子真有这么好吗?”

许惟垂眸,凝望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如果你觉得钱是衡量幸福感的唯一标准,那不用说,那个圈子肯定是好的。”

云栀点点头,睫毛上的一滴泪落在了许惟的手背上。“是啊,萌萌也总在说,有钱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许惟捧起云栀的脸,翘起拇指帮她抹去眼泪,“可你也知道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对不对?”

云栀吸了下鼻子,声音里的哭腔没有完全消失。

“萌萌现在的男朋友是个敦实忠厚的外卖员,警察说,萌萌死时她男朋友就在门外,她拨上了安全链,所以他男朋友才没能进去救她。萌萌是在保护她的男朋友,怕孔辉伤害他。”

提到那个男人,许惟沉默了。

看到死状凄惨的丁萌萌,王东强失去理智,在警察带走孔辉时,趁所有人不备,他拔出丁萌萌身上的刀从背后捅向了孔辉。

孔辉重伤不治,死在了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

而王东强因故意杀人罪入狱,后半生就此葬送在铁窗里。

离开东安市前,云栀和许惟去看守所探视王东强,看守所有规定,探视时只允许一个人进去,许惟就留在了门口。

这是云栀第一次见到王东强。

穿着蓝条纹的囚衣,剃了平头,皮肤黝黑,长得不出众,但面相看着十分敦厚老实。

云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对她来说,王东强还是个陌生人,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了解他的现在,只知道他亲手手刃了杀害萌萌的孔辉。

法治社会容不下快意恩仇,也许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愤怒和悲伤让他失去了理智。也许他很清醒,知道自己会面临的惩罚,仍毫不犹豫地下了手。

云栀望着他,“为什么这么傻?你应该知道萌萌她到死都想保护你,她想要你好好活着。”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王东强的后半生,他眼神呆滞,怔怔看着拦在他面前的铁栅栏,“我和阿梅说好了,明年就结婚的。“

无论云栀说什么,他都只重复着这句话。

后来,云栀不说了,只静静坐着,没有打扰他,等到探视时间结束,她缓缓站起身,王东强却忽然叫住她。

“把她葬在她外婆旁边,她下去了,也得有个对她好的人。”

阳光穿过高窗,云栀望着他萧索的背影穿过一道明亮光柱。

她记起从前萌萌喝醉酒都要哭着找外婆,说外婆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有外婆陪伴的日子,她很幸福很幸福。

那时候,看到路上有腿脚蹒跚的老人家,萌萌都会停下来,呆呆得望一望。

孟昊也赶了过来,许惟正和他说这话时,手机震了一下,他收到一条微信。是至少有两年没联系过的徐子超。

突然联系他,一准没好事。

点开微信,他的预感成真,对话框里只有一张照片。

他爸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嘴上盖着氧气罩。

许惟一下慌了神,直接给徐子超打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他反应过来徐子超故意发这张照片,就是想看他着急。

他慌忙调出父亲的电话,和从前一样,没人接。

孟昊瞧见他脸色极差,关心道,“怎么了?”

许惟急得失去了主意,“我爸好像住院了。”

孟昊把他的手机抢过去,看到了那张照片。

“联系你爸秘书。”

许惟醍醐灌顶,当真是关心则乱,居然还让孟昊提醒自己才能想到这处去。

他赶紧给谢知远打电话。

医院病房里,谢知远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看电视新闻的许鸿均,轻声问,”许总,阿惟的电话,要接吗?“

许鸿均望一眼手机屏幕上闪个不停的名字,“接吧!别告诉他我生病的事。“

谢知远接起来,不等他开口,许惟单刀直入,“远哥,我爸是不是住院了?”

谢知远和许鸿均对视一眼,谢知远在心里叹一口气,“就是血压升起来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许惟却不肯轻易相信,“远哥,你让我爸接电话。”

谢知远看了看许鸿均,许鸿钧冲他摇摇头。

“你爸他这会儿正在睡觉,晚点儿再说吧。”

许惟怕他挂电话,焦急说道,“远哥,你给我爸说,我知道错了,别说去美国,让我去非洲都行,只要他肯见我。”

谢知远十分为难,“阿惟,有我在呢,你别担心,真的没事。”

许惟心念电转,“远哥,你告诉我爸,我前段时间进了趟医院,医生让我不能急不能气,如果他还想看我进一次医院,他可以继续不见我。”

谢知远把听筒音量开到最大,许鸿均听得清清楚楚,一听儿子进了医院,慌忙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抢过电话,“你怎么了?为什么进医院?哪儿不舒服?”

许惟口气强硬,“把医院地址发给我,不然你就等着替我收尸。”

说完,许惟直接掐了电话。

风水轮流转,之前他打无数个电话许鸿钧都不接,这回,谢知远给他打,他不接,后来换了自家亲爹,他还是不接。

过了一会儿,许惟的手机终于消停了。

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谢知远发了一串地址过来。

孟昊看着熬了个大夜只是脸色有些疲倦的许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咒。

云栀探视完王东强,从看守所里走出来。

许惟一面为自家老父的病着急上火,一面又不想还伤心着的云栀担心,便隐瞒了他父亲生病的事。

她最难过的时候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许惟心里十分愧疚。“云栀,我现在有件急事不得不去办,你坐孟昊的车回去。”

云栀没有问是什么事,他的事她一向不多问。

于是点点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孟昊开车载着云栀赶回A市,车子堵在了高速上,云栀抱着骨灰盒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孟昊也不怎么说话,两相沉默。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一个小时后,云栀冷不丁开口了。

“如果孔辉是通过冯盼发的微博找到了萌萌,冯盼会去坐牢吗?”

孟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会。”

凝滞不前的车流终于动了起来,暖黄光影穿透玻璃曳到云栀脸上,两侧的路灯和远处的建筑不断向后退去。

云栀摩挲着罩着骨灰盒的布袋,“没有直接动手,就不叫杀人了吗?”

***

许惟开车到B市已经晚上十点了,开到一条郊区辅道的路口,手机边震边响,苏悦宁的名字不停闪烁,许惟看了一眼没接。前面就是弯道,他打一下方向盘,一束刺目的远光灯晃到他的眼睛上,不等他反应,隔壁车道的一辆丰田猝然间变道,迎面直直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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