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昔时(一)

海平县一别,重寒酥带着魔物日夜兼程来到北境冰原,其间一刻未歇,直到亲手将它们送入封印,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此长期守封印的三位同僚热情邀请他暂住几日,重寒酥想到近来魔物的大动作,便顺水推舟留下来,打算观察观察封印。

北境冰原的封印堪称古往今来、当之无愧的最强封印,据传是上古时期借天地之力所设。三名守卫每百年一换,天尊和上清境的其余人也会时不时到此检查封印,至今没发现有魔物出逃的踪迹。所以在封印之外,由三元鉴在数千年里探查到的一些魔物踪迹,只能归咎为是当时封印的漏网之鱼。

封印之地在北境冰原最寒冷的一片区域,寒冷到在冰原上生活的一些动物都不敢踏足。重寒酥一连几日站在封印地旁,透过其上厚厚的冰盖,注视着下面不断涌动的扭曲黑气。黑气纠缠着,变幻出种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形态。

它们蠢蠢欲动,哪怕在完全隔绝的封印之下,也从未有一刻放弃过播撒恶意的念头。

停留几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重寒酥告别同僚,准备去浦黎城看看常瀞他们的进度。

刚一进城,还没等他找,便迎面遇见。重寒酥撑着伞立住,先向褚游笑笑,然后问常瀞:“事情办得如何?”

常瀞叹了口气,扳过他的肩膀转了个身:“结束了,也没结束,我们正要去北境。总之,你既然来了,就先跟我们走吧,路上再细说。”

重寒酥微笑的嘴角瞬间僵住。怎么是北境,他刚从北境来……

出了浦黎城,借助地图确定金石城的方向后,他们便出发了。由于此行足足有七人,大家修为高低不一,为了能尽快抵达金石城,并且途中无人掉队,郁离在坐上自己常用的鸟型傀后,又掏出一架更大的船型傀供其余人使用。

船型傀坐六个人绰绰有余,可常瀞仍厚着脸皮挤上了郁离的那架。

傀向下沉了沉,郁离不自然地向一侧挪去,给常瀞让出位置。

傀在空中飞得平稳,常瀞没话找话了一通,渐渐开始坐没坐相,头歪在郁离肩上,手也不老实地摸上郁离的腰,见他没反对,肆无忌惮搂了上去。

常瀞捅捅郁离大腿:“怎么不说话。不是吧,还生气呢。”

郁离放下地图,无奈道:“没有,哪有那么多气可生的,我就是看看地图。”

常瀞收回郁离大腿上的爪子,转而向上,触碰到郁离面具的下缘:“地图有什么好看的,寒酥才从北境来,不是有他在前面带路呢。你答应我的,这会儿周围又没人,把面具摘了,让我好好看看,那天我太激动了,都没看清楚。”

“你,松手……”郁离隔开常瀞的爪子。

他把常瀞的这只手挡开,另一只手又抓上来。两人一来一往几个来回,谁也没能奈何谁。

实在拗不过他,郁离探头,确定飞在前面那架傀上的同伴都在休息,没人会往后面看后,才摘下面具。

常瀞满意了,扳过郁离的脸左看右看。这张脸还是同记忆里一样,纯净清澈到不似人间有。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丁一点伤疤。

可常瀞就是觉得郁离变了,他的眼里已经没了当初在碧影山时的灵动与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不该属于他的暮气。

常瀞捧着他的脸,半天才低声道:“我还一直没问你,你是怎么从碧影山出来的,出来后又遇见了什么,怎么没去找我,又是怎么……丢了性命,进了酆都……”

郁离别过脸,不敢说实话,又不想骗他:“……山里起了火,松爷爷送我出来的,我一出来就去找你,路上遇到危险,就……”

掌心下的皮肤一直是冰凉的,怎么捂都捂不热。常瀞颤抖着松开手,不敢去想郁离一个人从山里出来,遇到危险,慌张又无助的模样。他将郁离拥进怀里,继续问:“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是谁,是谁杀了你!”

“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常瀞怀里很暖,郁离向他胸膛处靠了靠,“放心,杀了我的人,都已经死了,在我死之前,就都死了。”

“那碧影山呢,还好吗?”

郁离这回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不清楚,我已经回不去了。”

“等这边事情都结束了,我陪你回去看看。”常瀞低头蹭了蹭郁离的发顶,又将人抱紧了一些,“那后来呢,在鸡鸣巷遇见,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我,我既已入了酆都,成了鬼,本不该同阳间人再有什么牵扯……”

“是吗?就只是这个原因?”常瀞听了他的解释,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哎,算了,我能感觉到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吧,以后想告诉我了再说。”

郁离松了口气:“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常瀞轻轻按住他的唇,“你不想说了,那就听我说说吧,我不是还没有跟你说过,那年我那年为什么失约的事情。”

郁离张了张口,嗓音干涩:“可以不用说的。”

那年常瀞因何失约,他其实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他才不想让常瀞再亲手撕开心里那道,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仍然血淋淋的伤疤。

常瀞握住郁离的手:“没事,都过去了……”

……

三百年前,大昭。

距离同郁离的约定之期还有一月。常瀞结束闭关,从太虚山回家。

一路上,常瀞都闷闷不乐。

时间过得真快,这都第十年了,他还是没有找到能解开碧影山结界的办法。他完全没料到碧影山结界的难破程度,还在郁离面前说大话。这下好,打开结界的办法找不到就不说了,连山都进不去。

唉,真是。

常瀞垂头丧气回到大昭王城,王城里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两旁各类商肆热闹非凡,一如往昔。

他路过一家曾经时常关顾的食肆,腰杆弯弯的老板招呼完顾客,看见他眼睛都亮了,硬是塞给他两个包子:“这不是常小公子,从太虚山回来啦,走一路饿了吧,这两个包子拿去垫一垫。”

常瀞不好意思地推辞。

“哎呀,你从小到大在我家吃过多少回饭了,拿去拿去,就两个包子,不许掏银子!”

“好,那我改日来你家吃饭。”老板太热情,常瀞只好收下。

他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走进丞相府大门。

“爹!娘!大哥!我回来啦!”

常夫人正坐在院子里发愣,猛然瞧见小儿子回来,吓了一跳,然后才笑着过来,打了他一下:“怎么突然回来了,没吃饭吧,娘叫人去给你做。”

常瀞坐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一口气喝完:“爹和大哥呢,还没下值吗?”

常夫人叹了口气:“近来朝中动荡愈演愈烈,大胤蠢蠢欲动,很快就要开战了。”

“那……定了是外祖父去吗?”

“是啊,其他几位将军抽调不开,朝廷青黄不接,只有爹了。”常夫人愁容满面,看着他,“瀞儿,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爹将近七旬,身体也没从前那么壮实,我怕,我怕他……”

常瀞蹭过去,搂住常夫人的肩膀:“没事,娘,两个表哥肯定跟着外祖父。再说,我不是也回来了吗,我也和外祖父一块去,保证打个胜仗,带着外祖父高高兴兴地回来。”

常夫人被他逗笑,朝他脑袋上轻轻扇了一把:“别闹了,你上过战场吗,少给你外祖父添乱。还带着他高高兴兴地回来,你不气他都算好的了。”

常瀞挺起胸膛,正色道:“阿娘,我是认真的,大哥和阿爹都是文官,上不了战场,咱们家只有我了。我跟着外祖父去,就老老实实当个他的帐前小兵,保证服从命令。”

“……好。”常夫人怔怔看着他。

三日后,大昭的一间酒肆里,常瀞与两位少年相对而坐。

白衫少年名唤陶然,是太虚山宗主之孙。他把剑扔到酒桌上,坠着一颗赤色宝石的红剑穗晃晃悠悠,他大喊:“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跟你去。”

常瀞瞪他一眼,去捂他的嘴:“小声点,你跟着闹什么,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灰衫少年抱着怀中暖炉,淡笑道:“是啊,修仙者不可介入凡间战场,这条规矩不能破的。”

“那他凭什么能去!”

常瀞在桌子底下给他一脚:“我娘不放心,我偷偷跟着去,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又不会影响战场。再说了,我们家老爷子好歹也是大昭赫赫有名的战神,也许我就是去溜达一圈,啥也没干,就跟着他们得胜归来了,你们就安心等着吧。”

陶然哀嚎。

常瀞没理他,转向灰衫少年:“姬润,你呢,最近怎么样,那位贵妃和她的大胖儿子没找你麻烦吧。”

姬,是大昭皇姓。大昭皇帝后宫无数,却膝下荒凉,只有三个孩子。长女姬揽晴,为已故皇后所生。次子姬润,为一个没有留下名姓的宫女所生。幺子姬洛,为最受宠爱的贵妃所生。

说来也巧,姬润出生时,皇上在去看他的路上摔了一跤,从此身体大不如前,连带着他就十分厌恶这个孩子。这莫须有的厌恶,常瀞和陶然一致认为和贵妃的枕边风有关。

贵妃为了自己和姬润年岁相差无几的儿子,一直欺压姬润母子。也因此,姬润的母亲早早离世。姬润虽勉强活下来,也身体虚弱,极易生病。常瀞、陶然和姬润就是少时在书院,实在看不过去姬洛的带头欺压,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才与姬润结识的。

姬润笑笑:“挺好的,皇姐最近也从太虚山回来了,有皇姐护着我呢。”

陶然叹气:“唉,你说你修为就是差了一点,不然我高低要说服爷爷,让你也去太虚山,从此离那娘俩远远的。”

姬润放下暖炉,给他斟酒:“好了,我真的没事,你们好好去忙自己的事情,放心吧。”

酒肆里的笑闹声响至深夜,才渐渐消散在冰冷刺骨的晚风中。

次日,常瀞换上一身银甲,和家人告别。他冲大哥做了个鬼脸,笑着让他别光忙着政事,忘了怀着孕的大嫂,大哥板着脸给了他一脚。他拥抱了一下阿娘,然后对着面上遮不住疲倦之色的阿爹道:“阿爹,朝中谁给你找麻烦,等我回来你告诉我,我半夜去他们家砸窗户。”

年近五旬的常相仍然清俊,只是头上添了几缕银丝,他也不斥小儿子的顽劣,笑着给他整理银甲:“平安回来。”

常瀞干脆地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去追远去的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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