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袭来一阵风,枯叶吱吱作响,在地上跑来跑去,夜野肆毛骨悚然的咽口咽口唾液。
那男子还在低喃:“救我!”
男子就是生前的傀儡师。
夜野肆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髌骨,转身就走。
这考试到底考得是什么?不管他,先转转。他想。
走了六七步,走廊里走出三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胡子拉碴,肥头大耳,将军肚圆滚;另外两个骨瘦如柴,低头哈腰走在他身边。
夜野肆心想:一看就是封建地主阶级和奴隶。
他左瞟右瞟,看到一座假山,脚踩风火轮似的跑过去,躲起来。
而后,他静静观察,仆人称呼为庄主的中年男子搓着手掌,悠哉游哉走到吊在树上的男子身前。
庄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鞭子,问:“你可想好了,这舞,跳还是不跳?!”
夜野肆听不到男子回答了什么,庄主挥鞭打了男子。
好暴力啊!他什么都没穿,怎么可以这样打人。他想,愤愤地握起拳头。
他继续伸头去看,男子萎弱地望了他一眼。
没一会儿,庄主又开始鞭打男子。
噼啪!噼啪!噼噼啪!
“啊啊啊!”
男子疼得乱叫,惨叫声如同厉鬼的哀嚎。白皙的身子上又多了刺目的鞭痕。
夜野肆捏紧拳头,气咻咻走出假山,去到庄主身后,抡起拳头。
一拳打过去。
拳头穿过庄主的身体,力量全打在空气上。
夜野肆收回拳头,懵懵然楞了片刻,又将拳头打出去。
拳头依然像打穿烟雾般。
他们是非物质形态的。夜野肆思忖。
他收回拳头。
庄主没转身,另外两个侍从依然没发现他。只有男子注满水的眼睛乞求地看着他。
他瞬间醍醐灌顶:其他人看不到我,被打的男子可以。我也伤不了他们。
夜野肆抬眸,眼见庄主从宽大衣袖里那出一个手巴掌大小的拨浪鼓,男子瞬间开口说话:“我的孩子们……他们在哪里?庄主!庄主,不要伤害他们。”
孩子?他是用红线困住我的孩子的父亲?夜野肆想。
紧接着,庄主上手摸了摸貌美男子的腰,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家闺女儿子没有事。跳不跳?从不从我?”
男子泣不成声:“……跳,从!”
而后,一阵狂咳,血从嘴角蜿蜒而下,染红身子。
庄主道:“把他放下来——洗干净身子,换上我为你准备的衣裳,自有人为你梳妆。酉时,招待贵宾。”
话罢,庄主反手将拨浪鼓扔在地面,径直穿过夜野肆身体,离开了。
夜野肆上步,蹲到男子身边,问:“只有你能看到我?”
男子颔首,用手背擦拭嘴角鲜血,抽抽噎噎,不答反问道:“你为何刚出现时……不救我。”
闻言,夜野肆从地面蹦起来,俯身,向男子伸出手,道:“我拉你起来。”
男子手伸向夜野肆手指,枯瘦的手指一抓,手落了空,垂直砸到地面。
夜野肆俨然道:“我救不了你。”
这就是他想告诉男子的答案。
“也罢!”男子捡起地上的拨浪鼓,抱在怀里,踉踉跄跄走了。
夜野肆看着男子瘦弱的背影,与他拉开三米距离,自己腿不听使唤地跟着走了。
大概,又是某种硬控手法。他想。
夜野肆无奈抱臂,提腿跟了上去。
酉时。
余晖铺满庭院,一地黄灿。
男子被侍女们胭脂粉末一顿招待,薄唇红润不少,升华气色;眉心一颗朱砂痣,惹人眼球;颧骨微沾腮红,秀色不跌于病气。
长发垂腰,红衣霓裳。
余晖落在铜镜上,男子半垂眼帘,铜镜光色反照在男子身上,一派妩媚动人。
夜野肆抱臂依在门框上,淡淡瞄了男子一眼,道:“你太纤瘦了,身材娇弱,打扮一番,都不像男的。我男朋友都比你壮。”
男子嘴角有了一丝笑意,道:“家妻玲珑小巧,秀色可爱,比我万分迷人。”
“你还有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夜野肆道。
男子顿时激动起来,目光紧随着夜野肆,急促道:“你见过他们?!”
见过。
但不是人。
“没有。”夜野肆道,“我猜的。”
咳咳咳——
男子单手撑地,一手用手帕捂住口鼻,一阵狂咳。
他拿开手帕,白色布料上满是鲜血。
夜野肆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道:“你咳血好几次了,这是我见你以来的第三次。身体不舒服?”
“大抵是患上……痨病了。”男子喘息道。
夜野肆张口欲言,门却呼地开了,两个男仆,一左一右蛮横地拽起男子,去了正厅。
夜野肆一直被硬控,男子去哪儿,他就在哪儿。
他坐在人家吃饭的桌子上,翘着二郎腿,问站在正厅中央的男子:“你跳舞给他们看?”
男子没有说话,但向夜野肆颔首。
夜野肆对他跳舞没兴趣,单手杵着腮帮子,想着他这和玩考试历险记一般,妖魔鬼怪、没男子都有,就是没有花酒藏在身边。
古琴乐曲他也听不懂,偶尔抬眸看男子几眼,跳得确实有模有样,柔中带刚,步伐轻盈。
这要跳到什么时候,小鬼还没找到呢……他想。
一只水袖朝他打来,落在他腿上,吸去他思绪。
抬头看男子水袖配舞姿,他脑海里荡出刚开始在坟堆上跳舞的傀儡,舞姿乃至步调都大同小异,就是男子的动作符合人的生理构造,不像机器人。
夜野肆不禁细细观察,思忖:他会不会是,一开始在坟堆上跳舞的家伙?
他的猜测正确,傀儡师身前就是男子。
夕阳变得昏暗,室内点了烛火,曲终人未散。
傀儡师被正厅和庄主一样丑陋的中年男子调戏,灌酒。
夜野肆想帮傀儡师也帮不了,避开色情的无数幕,从中年男子嘴里听到点有用的信息。
傀儡师是京师城出了名的男舞姬,多数猎奇男子,为了见他一面,都去京师城。后来,城主扬言要买下他,他就销声匿迹。
夜野肆结合中年男子们所言,通前彻后思索一番,也清楚傀儡师此刻遭遇不是无中生有。
宴会散去。
月明星稀,灯火几乎都灭了。
“啊啊——不要!”
噼啪!
一鞭子下去,庄主光着身子又去抓傀儡师。
傀儡师被打怕了,爬到夜野肆脚边,大哭:“你救救我!救救我!”
夜野肆扶额,叹息道:“我救不了你,物体都推不动,你在这个屋子,我连屋子都出不了。我也想帮你。”
庄主把青枣塞进……的时候,傀儡师疼得撕肝裂胆大叫,夜野肆真的不忍直视,过去猛踹庄主,庄主不但对于他的攻击无恙无感,而且依旧对傀儡师发泄□□。
他气得口渴,一脚踹猛,脚踹到床边,自己脚踝放倒破皮又发青。
这里的物体是真实,伤害到他,他会有真实的痛感。
而他对于庄园里的人物,是灵魂。反之亦然。
“过来!跪着舔!”庄主道。
我的天!为什么让我来考场里听这种广播剧。救又救不了,走又走不开!看他被虐待。他喵的破考试系统安得什么心思?脏老子眼睛!他想。
他不想听到傀儡师的惨叫声,或是其他什么恶心的声音,抬手将要摘耳机。
却听到庄主的惨叫。
夜野肆意外回眸去看,心里憋着股闷气转回头。
他听到最后一句“你敢咬老子的命根子!”,助听器就被他摘下。
不用猜,后面只会有扎心的惨叫声。
漫夜长长,夜野肆管不了身后事,摘下助听器也听不见傀儡师凄厉的惨叫声。
站在窗台边看皎皎明月,他会莫名奇妙想到花酒藏。
如果自家小鬼被人这么虐待,哪怕是挨了一鞭子,他心里都不是滋味,犹如活火山堵了喷出口,真想跳窗,逃脱虐心的精神折磨。
窗边明月西沉,晨曦撕破黑暗。
傀儡师终于被抬到堆满稻草的杂物间。
他衣服上干了的血渍已经发黑,从头到脚破皮的地方还在鲜血淋漓。眼睛被打的发青发肿,薄削唇瓣更是撕裂,身子密密麻麻的鞭痕和烛火烫出的水泡,皮肤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他身上本该有一股腥臊味,但夜野肆无法闻到。
夜野肆只有在他养母和外婆离世时才哭得稀里哗啦,现在看到傀儡师堪比千疮百孔的躯体,眼睛不禁湿润。
傀儡师趴在稻草堆上,弱弱地说了句:“天亮了。”
夜野肆仰起脖颈,让泪水倒流回去,但鼻尖还是泛酸,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没事。”傀儡师道,“我也一直在叨扰你。”
话罢,他咬着腮帮子,夜野肆以为他要起身,下意识去扶,扶到的却都是空气。
他拉衣服盖住露出地身子,徐徐道:“着实脏了你的眼睛,实在抱歉。”
“……”夜野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彼此,静了许久。
太阳东升,天光大亮,一缕朝阳射在傀儡师血渍斑斑的手上,他缓缓抬手,去触摸阳光。
他嗓音清明了一些,不再嘶哑:“我自小与师娘在京师城卖艺为生,本是男儿郎,却长得如女子,这反倒引得不少人关注。渐渐,名声大了起来,城主心怀不轨,师娘为了让我逃走死在京师。
“我去到一个小村庄,遇到家妻。家妻虽矮小,但实在玲珑机灵,为人做事一面担当。村里的村夫欺负我,她能吓得他们不敢近身。小小的她?哪来这么大本事呢?嘿!”
夜野肆忍不住夸赞:“你家妻肯定很厉害。”
“她就是最好的。”傀儡师接着道,“实在喜欢,和她成了家,有了两小儿。她主外,我主内。日子过得清淡,但也充实。我身患病,长治不好,浪费家里不少积蓄。
“家妻为了养家糊口,治我疾病,去京师谋生。”
说到这,傀儡师不禁潸然泪下:“不知怎的,书信断了三月。我和孩子赴京师去找她。奈何路上遇到庄主,这个禽兽。他认得我,一嘴道出我的卖艺时的名号。他抓住我。
现在……我也见不到家妻,见到也没法面对。孩子至今不见踪影——咳咳咳……”
傀儡师声音戛然而止,血液大口大口吐在稻草上,呼吸发出喘鸣声。
他快死了。
夜野肆也看出端倪,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见到他们,我定替你转达。”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良心大发,才说了这么句。
“请你……告诉家妻,她喜欢的木雕我已经雕好,咳咳咳——在床榻下的木箱中……还有书信,咳咳咳——”
血液从口中喷出,咳嗽愈加剧烈,嘴里“我爱她”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咳嗽声戛然而止,也没了呼吸。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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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对不起,读者大大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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