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而至。
宴会厅中置着一张西式长桌,两旁分别坐了周家与方家,周老爷子坐在顶位,南姜则坐在末位,身边是方家的独生女方云禾,地位角色,不言而明,这也是周老爷子让她来参加这场晚宴的原因。
桌上杯觥交错,笑谈的笑谈,做戏的做戏,南姜默默饮着一杯西柚汁。
“南姜小姐,听说你现在在京北读大学?”
温和轻柔的嗓音,南姜将视线转向方云禾,轻轻答了个是。
“也是明年毕业吗?”
南姜温和答道:“不是的,我刚刚读完大一。”
方云禾轻轻咦了一声:“我听说你与我同龄。”
“因病休了两年学,去年才入的校。”
“这样。”方云禾垂下眼,她也是温柔清淡的性格,其实并不擅长与人交流。
桌上不知何时寂静下来。
方太太看向南姜:“听说南姜小姐身体不好,所以才被带来这里养病,是吗?”
“是。”南姜平静答。
周老爷子的目光落过来。
“那南姜小姐现在的身体如何?”方太太柔声问。
“已经好很多了。”
方太太欲言又止。
南姜握着玻璃杯,看着里面投出的一点模糊灯影,此刻,她是应该说些什么的。
还未开口,忽听周钰薇淡声道:“南姜小姐曾救过阿烈一条命,她身无所依,我们承诺资助她至学业结束,因她体弱多病,经常需要医生,所以才住在这宅子里,方便些。”
方太太点点头:“原来如此。”她笑道,“外面的人不知内情,乱嚼舌根,要不是我们来见一趟,还真是要误会了。只是,南姜小姐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又孤身一人借住于此,也难免会被人恶意揣测。”
南姜静静听着桌上人言语,原来今晚,他们并不是要看她与周钰烈有没有关系,而是要让她跟周钰烈完全断了关系。
灯影在杯中沉静不动,等待了几秒种后,桌上并没有人再说话。
她抬眼,目光扫过侧对面的人,轻轻开口:“一直住在这里打扰,我也觉得不妥,既然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也该搬离这里了。”
方云禾侧过眸:“可你没有家人,要搬去哪儿呢?”
方太太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肘,方云禾抿了下唇,收回视线。
南姜浅笑:“其实之前我也是住校的,只假期寻个住处就好。”
周钰薇再度开口:“既然你这样打算了,我们作为外人,也不好再插手,京北附近有个香山公寓,我在那儿有套房子,可以给你住。”
不等南姜回答,她又看向周钰烈:“阿烈,你觉得呢?”
周钰烈瞧着手里的香槟杯,冷淡应声:“随便。”
懒散的嗓音,似是随口一答,南姜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灯影在水面上轻轻摇晃。
“已经麻烦你们太多,房子就不用了,我可以住在同学那里的。”
周钰薇抿了口红酒,一眼都没有瞧她:“那就随南姜小姐自己的打算吧,至于资助的学费,我们还是会照常打在你的账户上。”
方太太得了满意,自然也要松弛有度:“南姜小姐,你与云禾同龄,想来你们也能做个朋友,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跟云禾说一声,她会帮你解决的。”
明面上是体贴话,暗里却是在嘱咐,既然搬走了,有事,就不要再找周家。
南姜轻笑:“好的,谢谢方太太和方小姐。”
方云禾捏着筷,声音仍是温柔柔的:“你不必与我这么客气的。”
南姜没再说话,思绪也飘得有些远,方云禾这样,与她今时相似的轻软性子,周钰烈应是不会喜欢的,他不喜欢的,就算是周老爷子,也很难强塞给他,只是,他会怎么逃脱这场联姻呢,倒是有些期待了。
用完晚餐,几人离开餐桌,坐去沙发上闲谈,南姜独自离开了大厅。
晚风拂动,穿过院中的青松,微涩的草木香卷挟而来,她站在廊下,顿足深嗅。
搬离周宅之事重新提上日程,画展也要尽快准备了,周家的钱她决不能再拿,但钱上的事,还需要她再想想。
此刻她的画值钱,一方面是画作本身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雀出于名师。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作画水平,但如果没有苏老师,或者说没有雀这个身份,她绝不可能轻易地赚到那么多钱。
没有钱,她便没有立足之本。往坏处想想,日后她与周钰烈有被周家发现的可能,那她也会有作为一个画家被毁掉的风险。
何况,此刻知道她雀的身份的,还有周淮琛,像他们那样的人,毁掉一个画家,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她须得再准备一条路径,以保她永远有活下去的资本。
“南姜小姐。”思绪纷杂之时,轻风似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南姜回过身,看到方云禾,温婉淑雅的美人儿,只看着便让人心情平静。
“方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方云禾站在两步之外,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纤瘦柔弱,虽称不上绝色,但也清雅动人,尤其是一双漂亮的眸,好似月色下的湖泊,盛着细细碎碎的星光。
她轻声问道:“我想知道,你喜欢他吗?”
南姜微微歪了下头,没想到她会追出来,如此直白地问她,看来是比她可爱的性格。
“方小姐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不想夺人所爱。”
南姜忍不住弯起唇角,但也只能道:“方小姐多虑了。”
方云禾怔了一下:“你不喜欢他?我看他好像还……”
“还不错,是吗?”
方云禾抿了下唇。
一见钟情?可惜。
“我与他不是一路人。”虽不能告诉她实情,但这话倒是真的。
“是因为身份地位吗?”方云禾问。
面对一个不知内情的人,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是错误答案,南姜不愿再与她多讲,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被拉长的影,她微微颔首:“方小姐,有什么话,还是与相关人讲吧,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
方云禾愣愣站在原处,看着前方人的背影没入转角,她才转过身,一双深沉眉眼促地撞进她视线中,方云禾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
“方小姐怕我?”周钰烈摸出烟盒,晃出一根咬在齿间点燃。
方云禾很快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周钰烈轻笑,香烟在他齿间欲落不落,白雾袅袅间,他的眸子隐在其后,愈发深沉难测,像引人坠入的旋涡,又似会将一切平静吞噬的古井。
方云禾怔怔地瞧着他,眼前人明明在笑,她心头却真的莫名起了些惧意。
周钰烈姿态随意地取下烟:“怕我是应该的。”
“为什么?”她轻声问道。
“方小姐,别被皮相迷了眼,我不是个好人,嫁给我,你会后悔的。”
轻飘飘的一句落下,他不再看她,径直走过她身边,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方云禾后知后觉捏紧了指尖。
南姜回到小楼,走进画室,灯色与月色倾落入窗,不开灯,倒也有些明亮的影。
她走到角柜前,打开柜门。
夜雾之中并肩而立的两人,待到天明,总是要分开的。
不知在画前站了多久,门外忽然扑通一声响,像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她关上柜门,准备出去看看。
熟悉的身影出现画室门口。
昏暗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南姜看了他片刻,才惊醒式地问:“你从哪里过来的?”
“走廊的阳台。”他走进画室。
南姜怔了几秒钟:“阳台?你跳过来的?”
“嗯。”他懒散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伸手把住她的腰,靠坐到沙发椅背上,“没有别的话要问我?”
南姜蹙眉,声音也冷了些:“两个阳台隔得那么远,你跳过来?摔下去怎么办?”
周钰烈笑了声:“腿长,死不了。”
南姜咬了下唇,转过目光不再看他。
“不过来跟你说清楚,我怕你生气。”他嗓音里蛊着笑,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不过好像已经生气了。”
南姜对上他的视线:“有什么要说清楚的。”
周钰烈捉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她指尖:“这婚事不会成,但我想了下,还是让你住出去比较好。”
南姜倚靠在他怀里,任他把玩她手指:“为什么?方便偷情吗?”
不是多么好听的话,她说得却极平静,但平静之下,抑着情绪似的。
周钰烈的动作顿了顿:“偷情?”他眯了下眸,气息落近,低哑的嗓音,磨人似的,不紧不慢道,“哪种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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