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高澄放下文书,拿起茶杯,掩住飘忽地眼神,“她如今身子不便了,需要静养。”
陈扶这才停下手,看向他,“身子不便?她病了吗?”
“不是病……是,她有了身孕。”他停顿了一下,观察陈扶的反应。见她困惑望着他,显然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心中那点尴尬更盛,“这个……你年纪尚小,本不该与你说这些。但既然说起……你可知,男女之间,若……若气息交融,口津相渡,便是……便是阴阳交汇之始,有可能凝聚胎气,孕育子嗣。咳,我与她……恩。”
终于说毕,高澄心下一松,用‘亲’作为解释,显然比同房清白许多、也更容易让小孩子理解。
陈扶脸上浮现出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受教的认真,轻轻点头,“原来如此。竟是……这般缘故。”她垂下眼睫,语气温顺,“稚驹受教了。”
见她如此‘信服’,刚松的心又是一紧,一种警觉涌了上来。他目光锁在陈扶唇瓣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方才所言之事,在明媒正娶之前,绝对、绝对不可与任何男子尝试!半分念头都不许有!听到没有?”
陈扶抬起眼,微微偏头,“为何甘露可以?”
“……”
看他脸上竟罕见地浮出一丝红晕,陈扶轻笑一声,“稚驹明白了,定是因为大将军心怀仁厚,见她孤苦,特意施恩,助她后半生有靠,就像医者治病救人一样。”她说着,还用力点了点头,一副‘我懂了,大将军真是大好人’的表情。
高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顺着台阶就下,“你明白就好,她毕竟是你身边得力之人,性子也算温顺。我总不能置之不理。既有了身孕,便安排在别院静养,也全了你主仆之情,显得我们没有亏待人家。”
“大将军思虑周全,是甘露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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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外,杨柳已抽出浓绿新条,暖风带着泥土草木之气卷入殿中,却吹不散满屋的燥气。
七八位将领毫无所忌地围着主位上的高澄,正吵得面红耳赤。
“世子!”一满脸虬髯的将领拍着大腿,“那侯景老贼为何造反?还不是被崔暹那厮往死里逼的!韩轨去打,不也吃了瘪?依我看,把崔暹的脑袋砍了,给侯景送去,这事儿准能平!”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精瘦的立声附和:“说得对!杀一个崔暹,换来河南安宁,这买卖划算!”
“就是!崔暹眼睛长在头顶上,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杀崔暹,谢天下!”
厅内顿时一片嗡嗡声,如同炸开了锅。
高澄转着指间小戒,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满堂争吵,与他并无关系。
陈元康从角落凑前,扬声压住嘈杂,“诸位!此言差矣!昔日汉景帝听信袁盎之言,诛杀晁错,欲息七国之怒。然则,吴楚之兵可曾因此退去?非但没有,反而气焰更张!今若杀崔暹,与昔日杀晁错何异?不过是让忠义之士寒心,令跋扈之徒快意罢了!”
他刚说完,一直跪坐在高澄侧后方、安静煮茶的陈扶,将一杯刚煎好的茶轻放在高澄面前。抬起眼扫过众将,肃声道,“陈将军所言,乃是至理。以斗争求和平,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和平亡,能胜方可和,能守方可盟!”*
高澄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慕容绍宗身上。
“慕容将军,那侯景放言,除大王外,当世再无可制他者,蔑称韩轨为‘啖猪肠小儿’,将军对此有何高见?”
慕容绍宗应声出列,抱拳道:“回世子,此乃贼酋狂悖之语。河南四战之地,连年受战,田地荒芜,就算打不过他,断了他粮草,困也困死了他,又有何惧?!”
高澄‘恩’了一声,“那便劳公走一趟,去告诉他……”凤目骤然锐利,“大王虽逝,能制他之人,尚在!”
慕容绍宗慨然道:“臣,愿为世子,为社稷,擒此贼!”
“好!”高澄长身而起,袖袍一挥,“你只管前去!我即刻便要往邺城,届时上表朝廷,拜你为尚书左仆射!此战,许胜不许败!”扫回众将,方才还叫嚷不休的几人,无人再敢与他对视。
众将鱼贯而出,殿内一时空寂。
高澄揉了揉眉心,刚想对陈元康说些什么,却见殿门边,一颗小脑袋鬼鬼祟祟探了进来,用鲜卑语小声喊着:“子惠阿兄……”
“步落稽,你又来做什么?”
高湛笑嘻嘻溜进来,眼睛直往陈扶身上瞟,“我来找稚驹姊姊,她说好今日教我握槊的。”
高澄故意板起脸,“你都多大了?整日就知道玩!你看看你六兄,不是读书,便是在家家跟前侍奉,何曾像你这般闲散?自己玩也罢了,还要占着我的人?”
高湛扯住高澄袖子摇晃,“我的功课都做完了,阿兄就让她陪我去嘛~”
高澄被他缠得无法,思及陈扶连日劳神,也确实该松快松快,便挥挥手,“去吧去吧。”
高湛欢呼一声,拉起抿嘴轻笑的陈扶就往外走。穿过几重殿门,只剩两人后,高湛松了手,像只脱缰的马驹,快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倒着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陈扶。
“稚驹姊姊,你方才在里面,说话的样子真厉害!”他学着陈扶的语气,却学不像,“‘以斗争求和平,和平存’……那些大胡子将军听得发愣,都不吭声了!”
陈扶唇角微弯,“我不过引用罢了,而说此言者,确是世间最厉害之人物。”
高湛凑近些,“虽然你很厉害,然我今日握槊定能赢你!我可是偷练了好久!”
到了他的小书斋,设好棋枰,两人对坐,高湛迫不及待地发起进攻,手法确比起月前凌厉了不少。陈扶不疾不徐地应对,偶尔会在他落下关键一子时,轻轻“咦”一声,露出惊讶。
这声惊讶让高湛更加得意,下巴微微扬起,像只开了屏的小孔雀。他下得更快,嘴里还不停,“稚驹姊姊,你看我这步怎么样?阿兄总说我只知道玩,可他不知道,握槊也要动脑筋的!就像你刚才在殿上动脑筋一样!”
陈扶拈着一枚棋,“大将军也是望长广公成材。”
“我知道,”高湛撇撇嘴,小声嘟囔,“可我也没不成材啊……诶,这步不算,我重下!”
他眼见要失子,忙要伸手悔棋。
陈扶却已先一步将他的棋子按定,抬眸看他,“落子无悔,步落稽,这可是规矩。”
高湛看看她按在棋上的手,又看看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乖乖收回手,只是嘀咕了一句,“稚驹姊姊心好狠。”最终仍是输了,仍如三月来每次那般,揪着棋局的一处关键,缠着陈扶讲解半天。
晋阳城东南隅一处三进宅院,白墙青瓦,几株石榴树正开着火红的花。
陈扶带着一挎着药箱的侍婢,由苍头奴引着,走入内室。
“可是大将军来了?”
帘幔后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话音未落,陈扶已走了进去。
看清来人,甘露眼中光亮迅速黯淡,又转为愧色,“仙主。”
她身着质地良好的锦衫,腹部已隆,脸上丰润了些。陈扶笑笑,目光一转,落在她刚放下的绣绷上——那是一块柔软的素色细棉布,上用彩线绣着憨态可掬的虎头图案,针脚细密均匀,栩栩如生。旁边的筐子里,还放着几件已做好的小肚兜、虎头鞋,无一不精致。
“手艺愈发精进了。”
甘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丝母性的柔和,又被落寞覆盖。“整日无事,也只能靠这些打发时间。”
“身子可还好?”
“好,都好。”甘露手抚上微隆小腹,“医官五日一来,吃的用的,宫人都挑最好的按时送来。”她说着,声音渐低了下去,“就是……太静了。静得发慌。”
她眼里带着迷茫,“仙主从前与我说,跟了他,最好的结局,便是在一处安静院落里,教子度日。这算不算是……熬出头了?有了这孩子,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安心养着,找些趣事爱好来做,至于其他,多想无益。”
甘露眼圈微微发红,“是,奴婢能怀上,已是天大的运气,不敢再奢求别的了。”她声音更低了,“大将军他……怕是早已忘了这处门朝哪开了,头两个月还来过两回,这都一个多月了,影子也不见……”
陈扶无法回答,总不能告之,高欢已故,高澄没了避忌,身边已有了新人,亦不好许她空头之希望。
她想了想,在她的绣样筐里细翻了翻,拿起一方帕子,宝蓝色的锦缎上,金银线绣出的海东青振翅欲飞,羽翼锐利,是高澄所喜之风物,她将帕子纳入袖中,“我替你带给他。”
甘露怔怔地点了点头,陈扶留下些补身的药材,又嘱咐了侍婢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晋阳宫内
陈扶将一盏新茶置于高澄手边,从袖中取出那方帕子,“甘露近日闲着,绣了不少物件。这个是她新做的,托我带给大将军,”指尖在那鹰隼上一点,“她说……大将军正如这海东青,目光如炬,明见万里,终有一日必当凌霄直上,令天下俯首。”
高澄目光从文书上抬起,看着帕子上神采飞扬的雄鹰,忽想起正月时,曾对陈扶随口夸过一句海东青,难为甘露在旁,竟记下了。当初因她那帕子上绣了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还让他多看了她几眼,再一细想,却想不起那方鸳鸯帕子搁在哪了。
“大将军若得空,便去坐片刻,看看她为孩儿准备的小衣小鞋,她心情若佳,对腹中孩儿原也是好的。”
他‘嗯’了一声,看回文书,“过两日得空便去。”
陈扶无声一叹。
她尽力了,她能帮甘露争取利益,却无法帮她留住人心。
高澄批完手里那本,撂下笔,向隐囊一靠,见陈扶静立一旁,眉眼清寂,恍然出神,忽想起一事,脸上倦意一扫而空,泛起生动的神采。
“走,带你出去走走。”
陈扶微微一怔,“现在?那这些文书……”
“回来再看吧,文书安有批完的时候。”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拉着她朝殿外走,语气里满是兴致,“待段韶一来晋阳,便要去出巡各州、朝邺,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回。”
出了宫门,他回过头看她,“某人去年生辰时,不是说晋阳是‘梦中故乡’么?来了这小半年,净圈在宫墙里了。今日正好,带你去认认‘家门’。”
最后一句带上了调侃笑意,笑她小女孩家不着边际的梦话,也笑自己对这梦话记得分明。
马蹄嘚嘚,一路向东。
高澄屏退左右,令亲卫远远跟着,只二人共乘一骑,聊着笑着,在起伏的草甸上漫行,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晋朝名臣刘琨扩建晋阳城,因城墙长达十三公里,也叫展筑城。晋阳控带山河,易守难攻,城墙既长又高,所以刘琨才能扛那么久。”
“还有呢?”
“自尔朱荣将霸府设在晋阳城,遥控洛阳,晋阳便有了国都之实。”
“还真是个小晋阳通,”高澄侧头看怀里人,“不过,你的梦中之家,怎么不在城里,倒在这东边城外地界儿上?”俯身凑近她耳畔,假意威胁道,“说,谁告诉你高家苑囿在此的?”
“高家苑囿?”
“恩,你不是听了苑囿在此,才来的么?”说着,汾水之畔,东郊林木丰茂之处,显出一圈高高栅栏,极目一眺,能望见苑中丛林。
“这儿是大王狩猎避暑之地。”
他催马近前,卫兵忙执军礼,深入苑囿,但见林木之间麋鹿的身影倏忽而过,野兔在灌木中穿梭。
“不带你往更深处去了,里头圈着豹子,华北虎,今秋还要放养黑熊进去,待到冬日出猎,再好好瞧瞧。”
转路而行,花草渐丰,风景绝佳处,散落着亭台楼阁,苑丞、典囿署令等陆续来见,圉师、兽师、卫兵、仆役,更是不知见了多少。
“大将军对徐颖此人,可有印象?他字显秀,现下应是个参军,他有一枚蓝宝石金戒指,上刻有持矛与盾的小人。”
“徐显秀啊,为何问起他?连他有何戒指都知……难道说,”他声音压低,带着笑,“你私下会过他?”
陈扶瞥他一眼。
她前世的家就在这个方位,古汾河河道比后世的偏西,她寻摸了半天才定到方位,结果是高家苑囿。
之所以问徐显秀,是因她前世的家挨着的北齐壁画博物馆,乃是依托徐显秀墓所建,她见过他的戒指展出,有此一问,不过触地生情。
看她不欲作答,高澄直起身,也不再问,将马引至一处高坡,“既来了,便与我做个参谋。”他抬手一指,“那里,要引汾水支流,造一片曲沼,植满白莲,可养白鹅,池边筑个草堂。你觉得堂内,是种红枫好,还是种棠梨,更合此间野趣?”
“枫赤梨白,各具风骨。若论野趣,枫叶经霜似火,宜对酒横琴;棠梨春深积雪,合煎茶清谈;亦可梨下弈棋,枫里试剑。大将军若欲四季得景,不如东植丹枫,秋来可醉霜天;西种棠梨,春深坐看飞雪。待得池畔风来,枫声梨香,如梦似幻。”
“妙极!好个‘剑气惊红雨,棋声碎玉英’。便依稚驹所言,让赤霞白雪各占一隅。来日堂成,我们便来此对酒横琴,煎茶清谈,对弈比剑。”高澄兴致愈浓,又扬鞭一指,“那边坡上,起一座高台,要比铜雀台更高……”
……
正谈着风花雪月,一圉师捧着一只雏鹰上前,低声禀报。
二人下马,高澄示意圉师将雏鹰递至陈扶面前,“这批里性子最野的,你若不怕它挠人,便交由你养,名字也由你取。”
那猛禽虽未长成,琥珀色眼珠却已凝着凶光,铁灰色的喙微微张开,发出威胁的嘶鸣。她伸出手指,在离它半寸处虚虚拂过,感受着它茸毛下紧绷的敌意。
“稚驹连自己都难养,怎敢耽误它。”她收回手,“这般烈性,既不服驯,不如打开金笼,还它一方天地吧。”
高澄闻言低笑,轻轻掸掉她袖间沾上的茸毛,“恩,前句着实有理,喂你确比喂它要难。”他看向雏鹰,迅疾出手,猛地攥住雏鹰利爪,任它扑棱着撞着金丝笼,“不过,后句便错了。既已到了我手里,要么学会低头啄食,要么——就给我饿死。”
陈扶眉头一蹙,转头望向西边山峦,“既出来了,带稚驹一并去看了天龙山石窟,可好?”
“好啊,不过去之前,再去个地方。”
是苑囿里的跑马场。
春日草场新绿,几匹骏马正悠闲踱步。
高澄令驯马师挑匹温顺的,不多时,便牵了匹桃花马而来。那马通体枣红,唯额间缀着团白毛,高澄抚过马鬃,转头对陈扶笑道:“待你能独自策马小跑一圈,我便带你去。如何?”
陈扶这才明白是要教她骑马,转念一想,骑马确实对之后随他四处巡幸以及随军有用。
“好呀!”陈扶眉眼一弯,学着他戏谑的语气,“大将军既允文允武,女史岂能只识文书、不谙骑乘?”
说着,便在高澄的托举下,翻身上了马。
高澄抓住她脚踝,“踏稳马镫,脚心虚空,三分实,七分虚,给我牢牢记住了!这能保你便是坠马,也不至被拖死。”
见她紧张地抓住鞍桥,嗤笑一声,“怕什么?有我在此,还真能让你摔了不成?”一手扶腰,另一手覆在她执缰的手上,“腰背挺直,目视前方……马通人性,你弱一分,它便欺你三分。”
他时而厉声纠正,“缰绳松了!” 时而又在她稳住节奏时,赞一句,“不算太笨。”
待马匹小跑起来,他不动声色撤了力道。
一圈跑完,她勒转马头时,竟已紧张地颊生红云,几缕青丝被汗黏在鬓边。
“恩,明明害怕还是不松缰绳,不愧是我高子惠的女史。”
她策马近前,垂目笑问,“除了去天龙山,可还有其他奖励嘛?”
高澄眯眼想了想,走向马场旁的柳树旁,折下几枝新生柳条,三两下编作环状,近前抛在她发顶上,“赏你的。”
见她捞过那柳环,指尖捻了捻粗糙的枝条,似不大满意这寒酸奖励,嘴角勾起抹深意的笑,“及笄礼时,给你换副纯金的。”略一沉吟,又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金印,塞入她手中。“大王留下的一方私印,赏你了。”
眼底笑意更深,“凭此印,苑囿马监的良驹,随你调用。”
山道崎岖,二人并骑而行。
时有身披赤袈裟的高僧往来,手中念珠轻转,带过丝缕檀香,格外清宁。
高澄目光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她一身鹅黄,骑在桃花马上,像雪化后初绽的嫩芽,轻灵在春光之中。高澄望着她,只觉她就像这天龙山一般,时而桃花灼灼,时而薄雾翻卷,时而天高云淡,时而玉宇无尘,一年四季,总有观不尽的景致,赏不完的佳境。
行至半山,已闻斧凿叮咚,工匠如蚁,攀附在崖壁之上,正潜心雕琢。二人下马,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俯瞰这宏大工程。
望着崖壁上渐显轮廓的造像,陈扶轻轻一叹,“人力有尽,佛法无涯。”
夕阳正斜,将天空染成一片赤金,余晖洒在她的侧影上,天真又庄严。高澄不自觉放柔了眉眼,笑回:“石刻竣工那日,便题此字。”
近身一处,已有一窟初具规模。
她下了高台,穿过葱郁苍翠一截山路,在那佛窟内驻足。造像贴壁圆雕,有佛像、菩萨像、罗汉像,大至数米,小仅盈寸。窟内烛火摇曳,香火冉冉,肃穆而静谧。
看她伫立良久,却不言语,高澄笑问,“可是心里在许愿?”不等她回答,便学着小孩子乳糯的语调道,“求佛祖菩萨保佑大将军,身康体健,长寿延年,无灾无难?”
陈扶垂目一笑,“同样的愿望,佛祖既已收到,应不必再求了。”忽又凝神细思了思,“然已过去六年之久,佛祖该不会忘了吧?”
高澄失笑,“忘了还是无不了知的佛么?既已求过,便许你自己的吧。”
陈扶怔了怔,她向来反求诸己,从无向外祈求之习惯,一时竟不知该求些什么。
沉吟片刻,才轻声道:“保佑安乐?”
“这不必佛祖保佑。有我在,自会护你周全,予你安乐。”
陈扶目光依旧落在佛像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世事难料,总有大将军……伸不上手之时。”
话音落下,两人似同时想到了什么,空气凝滞一瞬。
高澄从佛前香盒里拈出三柱长香,就着香烛点燃,青烟笔直升腾,缭绕在佛像慈悲眉眼间,仿佛真能沟通两界。
诸佛之下,他道:
“弟子高澄,自负智计,平生纵横,无所畏惧。唯有一事,思之……后怕。求神佛保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赐弟子一念感应,一线灵犀,让弟子知她所在,莫失莫忘,勿分勿离。”
陈扶眼睛一酸,热意漫上眼眶。
哈,她终非草木。
然那一丝妄念,如石火,如电光,弹指刹那,便已寂灭。她转身看向窟外,拭去那滴不听话的眼泪。
窟外石阶上,一个小僧正执着扫帚,扫着被风吹落的桃花。
“做不到本来无一物……那便时时勤拂拭……”
高澄听了一耳朵,只当她看那小僧扫地,心有所感在参禅。不由眉头一蹙,他不喜她过于超然物外,上前一步揽住她,将她带回佛窟。
“做小王猛便好,不必做什么小圣人。岂不闻只羡……”他将临到嘴边的‘鸳鸯’咽回去,换一词道,“只羡红尘不羡仙。参禅无趣,有我护着你,就在这红尘之中同乐,岂不好?”
“大将军所言有理,稚驹小小年纪,未曾拿起,谈何放下?”
高澄眼底亮了亮,“这才像句明白话。”替她拢好鬓发,附耳笑问,“还没想好许何愿?”
“想好了。”
她面向佛像,虔诚合十,
“求神佛保佑他成不世之功,开天下太平,弟子愿与他安危与共,桴鼓相应,同舟同渡,共济沧海。”
删了前面一部分,标个修
*伟人名言
辛亥,司徒侯景据河南反,颍州刺史司马世云以城应之。景诱执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遣司空韩轨率众讨之。
《北齐书·帝纪第三· 文襄》
景有梁下马,文襄求之,景不与,曰:“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一马亦不得畜而索也。”
《北史·尉景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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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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