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的夜晚是初体验。
一转眼随后便是2月11日除夕。
林韵踮着脚擦拭书柜顶层的玻璃,指节蹭到一块凸起的木刺。她轻轻"嘶"了一声,身后立刻传来脚步声。叶瑄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修长的手指捏着创可贴,墨紫色的包装纸在他掌心沙沙作响。
"早就说过这个书柜该换了。"他垂眸给她贴创可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林韵闻到他袖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是前些日子她逛街时随手买的洗衣液味道。
此时书柜最上层突然传来纸张滑落的声响,泛黄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叶瑄弯腰去捡,林韵却像被烫到似的跳了起来,一下子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柚木地板上。两人手指同时触到皮质封面,暗红的笔记本像一颗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心脏。
"这是......"叶瑄的指尖停在扉页的钢笔字迹上,字迹工整娟秀。不过字迹因为浸过水而晕开,像朵褪色的蓝玫瑰。林韵感觉耳尖开始发烫,连带着脸颊也泛着颜色。
那是高中刚刚脱离学校转入美术生的不久,她在图书馆看见这个总是带着口罩的老师背靠着梧桐树读书,叶片间的光斑落在他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
顶处的玻璃窗忽然透进一缕斜阳,悬浮的尘埃在光柱里上下翻飞。叶瑄翻开的那页正贴着从旧杂志剪下的插画,泛黄的胶水痕迹旁写着稚气的批注:"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一起看初雪。"
厨房传来紫砂壶沸腾的声响,水汽在磨砂玻璃上晕开雾白的花。叶瑄的指尖抚过那些因为年久而脆化的纸页,忽然发现夹层里掉出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还残留着当年图书馆台阶上的雨痕,而此刻窗外真的开始飘雪。
"要喝花茶吗?"他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袖口蹭到林韵的手背。那些刻意遗忘的午后突然鲜活起来——是送出去的花束,是平安夜悄悄放在他储物柜里的手织围巾。
古木色的座钟突然敲响四下,惊起窗台上打盹的黑猫。地板发出吱呀的轻响,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飘雪渐渐染白了晾在阳台的灰白床单,之前为了除夕写坏的春联还蜷缩在墙角,而砚台里的新墨正在融化最后一块松烟墨锭。
两人一起打算出门走走,而后叶瑄推开便利店玻璃门时,带进一阵裹着雪粒的风。林韵缩在靠窗的高脚凳上,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圆斑。关东煮纸杯里最后一块白萝卜沉在汤底,海带结的须角正随着中央空调的气流微微颤动。
"要一份茄汁饭团。"叶瑄的声音混在关东煮咕嘟声里传来。林韵无意识转动左手上的银镯,余光瞥见他驼色大衣下摆沾着未化的雪。玻璃幕墙外的LED屏正在播放跨年倒计时,猩红的数字在雪幕中晕成朦胧的光团。
店员突然打翻咖啡机的奶缸,尖利声响惊醒了趴在收银台打盹的橘猫。林韵的手提袋被撞落在地,滚出的深蓝色礼盒与男人脚边的纸袋撞出沉闷的声响。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角相触的瞬间闻到对方身上相似的雪松味。
"叶瑄,你的围巾..."林韵忽然停住动作。他颈间的灰蓝格纹围巾与她手提袋里未拆封的礼物如出一辙,毛线边缘都带着手工编织特有的不规则纹路。
是17岁的林韵和25岁的林韵。
落地窗外的风雪突然加剧,广告屏的光斑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可随之而来的便利店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来不及细想应急灯就在货架间投下幽蓝的网格。林韵摸出手机照明时,光束正巧照亮对方翻找手电筒的侧脸。冷冻柜运转声戛然而止,她听见男人喉结滚动的轻响。
"去年这时候,我在北海道见过同样的雪。"
“去年下雪的时候吗?我…好像在哭。”
微波炉突然发出加热完成的提示音,红豆汤的甜香混着叶瑄袖口的佛手柑气息漫过来。林韵捧住纸杯的指尖发白,奶油色的雾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玻璃霜花。她忽然发现男人正在看自己锁屏照片——紫藤花
"要不要去看除夕烟花?"叶瑄解开大衣纽扣时,露出内搭毛衣上的猫毛。林韵想起家里孤独的黑猫,喉咙突然发紧。他们踩着积雪走向顶楼露台时,霓虹灯牌在雪地上投出交叠的淡紫色光晕。
叶瑄驼色羊绒大衣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像是从某幅北欧油画里走出来的精灵。
落地窗外飘起细雪,叶瑄指尖敲了敲桌子上的草莓蛋糕盒:"跨年套餐送的,存到十二点再吃?"林韵盯着蛋糕表面凝结的糖霜有些没反应过来。
"其实我带了..."叶瑄忽然从托特包里摸出保温杯,倒扣杯盖的动作让林韵想起小时候外婆量体温的样子。清酒汩汩注入杯盖的声响里,叶瑄的耳坠晃过一线微光:"老家寄来的梅子酒,度数不高,要试试看吗?"
远处传来寺庙的撞钟声,林韵数到第九下时,叶瑄的指尖突然悬在她眼前。草莓蛋糕不知何时被切开,糖霜正顺着他颤抖的睫毛往下淌。这个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玻璃窗外炸开的金色烟花,叶瑄袖口渗出的雪松香,还有指腹擦过眼睑时灼人的温度。
"去年这时候..."林韵的声音闷在羊毛围巾里,喉间泛起梅子酒的酸涩,"我爸把奶油抹在相机镜头上,后来冲洗出来的全家福都是模糊的粉色。"她盯着叶瑄腕间的红绳,上面串着颗褪色的相思豆,"他们离婚那天,我把那卷胶片泡进了红豆汤。"
叶瑄的掌心突然贴上她后颈,像小时候发烧时母亲敷在额头的湿毛巾。当叶瑄把红豆汤杯贴在她冻僵的指节上时,林韵终于哭出声来。温热的液体漫过干涸的旧年裂痕,将那些凝固在圣诞姜饼、新年胶片和除夕糖霜里的孤独,都融化成顺着脸颊滚落的咸涩。
"要听红豆逃跑的故事吗?"叶瑄忽然用木勺轻敲杯沿。梅子酒在杯盖里泛起涟漪,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影。
林韵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来小小的月牙。送走母亲离开那晚,冰箱里最后一罐蜜红豆被她埋进雪堆,结果招来整窝野猫抓烂了阳台的挡风帘。
"这颗豆子被车轧过。"叶瑄将相思豆举到灯下,裂缝里渗着经年累月的糖渍,"当时我蹲在马路中间捡,差点被卡车司机骂哭。"他指尖抚过褪色的绳结,那是母亲临终前用化疗后颤抖的手编的,最后一段甚至掺进了止痛贴的胶布丝。
林韵的保温杯突然倾倒,滚烫的红豆汤在收银台上漫延成奇异的地图。她手忙脚乱擦拭时,叶瑄已经用纸巾吸饱糖水,叠出一只颤巍巍的千纸鹤。这个动作精准击中林韵记忆里某个蒙尘的角落——父亲最后一次给她庆生时,也用蛋糕裱花纸折过同样的形状。
她转动红绳,让裂缝对准窗外忽明忽暗的烟花,那些陈年伤痕竟透出琥珀色的光。
而光的尽头是苦尽甘来的自己最后的笑容。
今年她完成了自己17岁时的愿望。
“叶瑄,除夕快乐。”
“小韵,除夕快乐。今年我们一起看了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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