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她这番闹脾气、要跟所有"坏蛋"划清界限、甚至要"离家出走"回扬州的架势,恰好为她接下来真正的"大动作"——被巴叔偷偷送走——提供了最完美、最自然的掩护:看,她都气成这样了,都要和所有人断绝关系了,自己偷偷跑掉,岂不是非常合理?
在单方面宣布与全世界为敌后,叶秀秀更是变本加厉,将"离家出走"的戏码做得很足。她不仅翻出她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皮(里面郑重其事地放着她来到这儿后收到的各种彩色小石头、舍不得吃的零食、以及那朵海瀚某次随手摘给她的、早已干枯脆弱的小花),还将包袱像模像样地背在身上,然后在据点里气鼓鼓地、来来回回地踱步,小脸上写满了"我很认真,不是开玩笑,我真的要走了"。
"我要走了!"她逢人便宣布,努力让自己的小奶音听起来斩钉截铁,充满决心,"这个全是坏蛋的坏地方,我才不待了!我要回扬州去找师姐!去吃真正的糖葫芦!才不要在这里看坏蛋的脸色!"
大家只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会故意逗她:"哎呦,小秀秀真要走啊?从这大漠回扬州,万里之遥呢,你认得路吗?漠北风沙大,小心半路上被大风'呼'一下吹跑了哦,到时候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哼!我…我当然有办法!我有地图!"叶秀秀梗着脖子,其实心里一点办法都没有,全凭一腔怒气和对"坏蛋"们的愤慨支撑,但气势是绝对不能输的。
她这番煞有介事的"离家出走"表演,恰好为内心正经历激烈天人交战、忐忑不安至极的巴叔,提供了绝佳且自然的掩护。老人找到独自一人生闷气的叶秀秀,蹲下身,用一种既神秘又充满忧虑的低沉声音说:"秀秀,巴叔看你这两天真是受大委屈了…真不想待了?唉,也是,这地方…确实不是你这小丫头该待的。"
他左右看看,压得更低声音:"正好…正好巴叔明天早上,要跟一队去敦煌的驼商出去办点事,你想不想…偷偷跟巴叔一起走?咱们谁也不告诉,尤其不能告诉那个凶巴巴的海瀚头领!让他明天一早发现人没了,干着急!再也找不到你!怎么样?"
正在气头上、满心想着要"报复"海瀚、对"秘密大冒险"充满憧憬的叶秀秀一听,不仅能彻底离开"大坏蛋",还是一场刺激的、能气死海瀚的完美计划,立刻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用力点头,兴奋地压低声音说:"要!秀秀要跟巴叔走!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他!急死他!让他再也找不到我!气死他!"
她完全把这当成了一次对海瀚的终极"报复"和一场新鲜刺激的好玩游戏,小脑袋里已经开始幻想海瀚明天发现她不见了时,该是如何的气急败坏、捶胸顿足、后悔莫及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根本没想到这其中的重重危险和巴叔眼中那深藏的挣扎与恐惧。
巴叔看着她天真兴奋、毫无阴霾的小脸,心里那份负罪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想到海瀚的恳求、陈徽的多疑、以及不送走她可能面临的可怕结局,最终还是硬下心肠,仔细而快速地交代了如何趁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溜到堆放废料和闲置物资的区域附近等他,以及如何躲进那个指定的、铺了软皮的大筐里。
这一切,自始至终,都被陈徽手下那些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并迅速、无声地汇总报给了陈徽。
"果然按捺不住了。"陈徽听完所有汇报,脸上露出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满意笑意,"海瀚自己不便亲自出手,就利用这老实巴交的巴叔,还想借着小孩子闹脾气要回老家的由头蒙混过去…手段倒也还算聪明。也罢,就让他们继续演。白非人,"他转向那个不知何时已如影子般立在房间中的白衣女子,下令道。
"安排好人手,要绝对可靠。等明天清晨,那老巴头带着孩子一出谷,就远远吊着。等他们到了西边那片无人沙丘区,立刻动手拿下!记住,场面要做足,要像是遭遇了沙匪流寇,别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把柄。重点是那个小女孩,必须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她是撬开海瀚嘴巴最好的钥匙。人赃并获,我看他这次还有什么话可说!"
无形的罗网悄然收紧,只待天明时分,便将这场由孩子赌气引发的"离家出走",变成一场残酷的、真正的擒获。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叶秀秀,还在为自己的"复仇大计"兴奋不已,期待着天亮后的"冒险"。
这一夜,风蚀谷内暗流汹涌,无人安眠。
秀秀蜷缩在她的小房间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小包袱,大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圆溜溜的,毫无睡意。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小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每一丝不寻常的风声。她脑子里反复排练着巴叔交代的步骤,更多的是在想象明天海瀚发现她不见了时,那张总是冷冷的脸上会出现怎样"震惊、后悔、痛哭流涕"的表情(完全是她自己编造的)。"哼!让你凶我!"她小声地嘟囔着,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即将"胜利"的期待。
海瀚独自坐在自己房间的阴影里,一盏孤灯未燃。他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只有紧握的拳头上突起的骨节显露出内心的惊涛骇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反复推演,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他既强烈期盼着黎明到来,秀秀能随着驼队顺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又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担忧攫住——陈徽的敏锐、漠北路途的艰险、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那个小小的身影香消玉殒。陈徽冰冷的警告和白非人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监视目光在他脑中交替闪现。他甚至有一瞬间,几乎要克制不住冲动,想去告诉秀秀别走了,就留在他身边…但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死死按在原地。留下,或许死得更快。
陈徽稳坐于房间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上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笑意。陷阱已经布下,诱饵(秀秀的天真和巴叔的忠诚)即将触动机关。他仿佛已经看到海瀚百口莫辩、被拿下问罪的场面。清除这个可能存在的隐患,巩固自己在谢采先生心中的地位,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甚至悠闲地品了一口杯中劣质的漠北奶酒,觉得今夜的风声格外顺耳。
巴叔在自己的角落里坐立难安,心惊肉跳。他一遍遍无声地检查着那个准备用来藏匿秀秀的巨大皮囊或废料筐,确保透气,又偷偷将几块相对干净的毛皮垫在底部。手心全是冷汗,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都让他几乎惊跳起来。他不断祈祷着,祈求漠神保佑,让这一切顺利,让那个可怜的小丫头能逃出生天,也祈求海瀚头领不会因此遭到灭顶之灾。沉重的负罪感和对恩情的回报之心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苍老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憔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刺骨,漠风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整个风蚀谷,都在等待着破晓的那一刻。
等待着这场精心布局的较量,最终揭晓胜负。而天真无邪的叶秀秀,正兴高采烈地一步步走向别人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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