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
廖冰语拧眉,修士冲击大乘境界的天劫不知何等的威赫可怖,可是上仙宗附近风平浪静,半点异象都没有。而且他在对方闭关的灵境外留了传音纸鹤,师兄出关他必定第一个知道,他感应到纸鹤还好端端的停在灵境外,且大乘境界哪有那么容易达到,师兄才闭关几年,不会那么快出关的,就算是出关,除非是……失败了?
总之,斩魔剑乃是有灵之剑,若无师兄吩咐是不会无端出现在这的。
廖冰语心下无端不安,面上却不显。
“那剑上还背着个孩子?凡人?”众弟子围过去,却被斩魔一剑拦在丈外。这下子事情才大条起来,因为斩魔那样子,分明是护主的姿态,可是这世间除了上仙宗真人观雪仙君外,根本没人能驾驭斩魔,更遑论让斩魔认主了?
除非……
除非观雪已死,铭刻在神剑剑灵上的契约失效,这才让神剑摆脱束缚,重新出世觅主!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廖冰语心下惶惑,此刻身为领队,却是众人的主心骨,于是强迫自己镇定道:“我仙域自古以来只收身负仙缘或根骨天成之人,这孩子既然顺利突破结界,九死一生躲过雪崩,活到现在,相信也是有大机缘之人。师兄他虽闭关,却还留有几分神念在外以护大家周全,此番想来是被魔气吸引,故而驾驭斩魔前来降伏,至于这孩子……”他审视探寻的眼神从那陷入昏迷、满身是伤的孩童身上一闪而过,跟着道:“应是师兄除魔后顺手救下,不必惊奇。”
语罢,指了指角落处被污血浸透大片的雪洞,补充道:“斩魔出手,魔物岂有存活的道理?看那大片的血迹,想必那魔物此刻早已烟消云散了!”
“原来如此。”
众人脸上的迟疑与凝重慢慢退却,不疑有他。一来陈观雪在众人心目中恩威并重,除魔封仙,不可能无端端去猜疑这位大能仙君,二来廖冰语身为领队,同时也是上仙宗的少宗主,他的话,众人当然要听。
眼看自己的话已服众,廖冰语内心稍安的同时,却仍忍不住皱眉凝视着那反复无常的斩魔。
没错,反复无常,这是把已经初具灵识的神剑,它有自己的个性,桀骜不驯,乖僻莫测,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廖冰语当然敬其为神剑。
可是现在非战期间,这剑古里古怪的个性便为廖冰语不喜。
心思变换间,面上廖冰语已经让手下人完成了交班,惴惴不安的来到那斩魔近前,提出要带这孩童回宗救治,后者竟出乎意料没有闹事,就这般顺利的回到宗门,他把人随意安排在自己府上的一间弟子房,喂了些治伤救命的良药。
本来想用法力催动药力迅速化开,使这孩童苏醒,询问经过。谁知那斩魔乖张的紧,廖冰语几乎刚抬手,就被斩魔出招赶出了房间。
“破剑!早晚让师兄把你扔进熔炉里!”
廖冰语愤懑道,不过此刻既然从这孩童那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便也不再留恋,吩咐弟子把门看住,不准人随意进出之后,他便转身径自往陈观雪闭关之处查看。
只见其闭关的灵境周围仙灵之气弥漫,灵力波动平和,看起来似乎并无异处。
他的传音纸鹤好端端的停在门口,没有任何纰漏。
但是作为对方本命剑的斩魔怎会如此古怪?
“观雪…阿雪……”
廖冰语担忧的在灵境外轻声呼唤,这当然是愚蠢的行为,陈观雪闭关期间早已入定,除非他把灵境拆了,拿着武器攻击到他近前,否则这区区几声低不可闻的呼唤,又怎么可能让境内之人动容?
“不行,在师兄出关之前,我一定要守着斩魔,绝不可让此剑闹出什么事端,扰了师兄的修行!”
想到此处的廖冰语最后留恋的看了这处灵境后,转身而去。
丝毫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兄,正隔着灵境的一层屏障,痛苦又怨憎的看着他离开。
“若非尔等碍事,此刻本君已然得手了——”
“不妨事,只要那孩子进了仙域,您以后便有的是机会!”
陈观雪身上的血雾已经能凝成一个虚幻的影子,它就伏在主人身后,用那双诡异贪婪的眼睛紧盯他的后颈,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流着涎水。然则明面上,声音却异常恭敬谦卑,带着诱哄的口吻,宛若暴君手下的佞臣那般献策进言。
“不论是谁,只要是挡了您的路,他就该死!尤其是那个什么狗屁天命之子,杀掉他比捏碎这盏茶还容易。”
话音未落,陈观雪突然捏碎手边茶盏。瓷片扎进掌心,魔气顺着鲜血滴落。那血雾立时便化作扑食的恶狼,张开大口便叼走血珠,腥气激得它浑身颤抖,獠牙生长。
“这些年来您苦苦伪装,以半魔之躯得享仙位,不知几次历经生死,险象环生!?好不容易诛杀魔尊,洗白过往,眼看着鲜花着锦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肮脏的血雾化作一根根坚固的锁链,将陈观雪的肩胛与四肢贯穿后束缚起来,满地的血迹惨不忍睹。血雾舒服的打着激灵,然则出口的话更加诛心,“他区区一介凡人,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取代您的地位,得享您的尊荣!他凭什么得众生爱戴,要踩着您的尸骨登仙!?
您为仙族立下的汗马功劳,拼死斩灭魔尊,受重伤修为大损,可世人却只看得到您半魔的身份!
半魔啊,何等肮脏,何等低贱,半魔又怎配飞升仙界,受万人敬仰,举世供奉呢!?”
“够了!给本君住嘴!”
陈观雪痛苦的嘶吼,然则血雾又岂会轻易的放过他?
它是他的心魔,唯有吞噬本尊才可存活。更何况,它所言何尝不是他所欲言?
声声悲戚,字字泣血!
“都说积善之人必得善果,除魔卫道者当享尊荣——”
“可为何——”
“为何到最后,我竟落得个众叛亲离,身死魂消的下场啊!!!”
殿内灵气躁动,仙魔之气对抗在一起,激起惊涛骇浪,所过之处断壁残垣。陈观雪跌落在混合着腥红的血泥里,半阖的眼眸定格在重生前的最后一幕:
廖冰语一剑将陈观雪刺穿,漂亮的眼眸充满憎恶,“区区半魔之身竟然伪装成仙君在我上仙宗埋伏如此之久,你这低贱之物竟然谈爱?我廖冰语乃是上仙宗掌门之子,泠川仙君之爱侣,与你这样的半魔毫无干系!”
贯穿心脏的痛苦犹不及眼前人的冷漠更叫人无法承受,激荡的仙气刺激的他魔身显露,肮脏诡秘的魔纹爬满全身,一双赤瞳渗出血泪。
“冰语,我是真的爱你,尽管半魔之身又岂会使我心冷神移?这么多年,我对你,对上仙宗的付出都是真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住嘴!”
廖冰语听到这里嫌弃的要死,“谁会稀罕一个魔物的爱,这么多年同你逢场作戏不过是为了套出你的底细罢了。”
语罢将贯穿他心口的剑一把拔出,血如雨幕倾洒漫天,陈观雪躺在血泊中,满身魔气四逸,虚空中,有个人影身负斩魔之刃停在他面前。
“人人都说,你是注定的救世英雄?”
对方满是蔑视的抬脚踩在他心口处,用力碾磨,痛的陈观雪惨叫嘶吼,却又无法挣脱。
“你这样的半魔,也配救世?伪君子,今日便借你的脑袋,助我许泠川登上那青云之路!”
语罢,斩魔凌空劈下,许泠川拎着那可怜的半魔之物的首级,被众人推上仙门至尊的宝座,而那曾经的爱人则与那许泠川的一众后宫,谄媚如犬的趴伏在其座下乞求对方的垂爱。
至此,历尽千帆的天命之子许泠川打败了作恶多端的半魔伪君子陈观雪,坐拥仙界,尊为仙帝,而整个仙界也在他的治理下仙灵祥和,蒸蒸日上。
呵,真是讽刺——
人人安享盛世,唯有那半魔的头颅被弃在城楼上示众,烈日曝晒下干瘪变形。
陈观雪在回忆里怔怔的凝望着,那头颅却突然睁眼,空黑的血洞恰与现实中的陈观雪对视,后者蓦地惊醒,心中怒火滔天。
是啊,凭什么?
长久以来,人族视他为异类,魔族拿他当消遣。每日趴伏在地,作犬状侍奉魔尊,好不容易取得对方信赖,作为细作被派到仙门。
可是陈观雪没有一日作恶,事事以仙门为先,在魔尊面前百般掩护,后又冒着生命危险,付出极大的代价才灭杀魔族,还众生和平。
可是和平了以后,就不再需要救世主了。
那会妨碍他们瓜分胜利的果实。
陈观雪轻掩住眸,冰凉的泪水滚落指尖,沾染尘泥。
犹记得赤魔君主被背叛灭杀在深渊时对他的诅咒……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那怨憎疯癫的样子犹在眼前,让人心生寒意。
世人只知上仙宗首席观雪仙君孤身一人将魔族封印,根本不知,若非他孤身一人前去,身份一旦暴露,那么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想到这里,陈观雪再也无法忍耐,既然用尽手段都无法将这一身魔血抽干,既然付出一切都最终会被抛弃,何不借此疯个痛快?
血雾化作的锁链至此凝滞,又顷刻间化作虚无。陈观雪从冰冷的地板上起身,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点点的被魔气覆盖后愈合,绚丽的魔纹化作丛丛繁花自心口处盛开又慢慢延申至腰际、腹股……浓烈的色泽在雪肤之上肆无忌惮的攀爬。
他揽镜自照,望着镜中人肮脏的样子,眼中浮起浓烈的自厌情绪。
从纳戒中取出一件衣物,白色的锦缎将这一身罪恶包裹束缚,银色的盘扣一直扣到顶,直到将颈部的皮肤完全遮掩这才罢休。
“既如此,那便做个恶人又如何呢?”
什么天命之子,什么仙门荣耀,通通都不重要。
他只知重活一世,他是来复仇、雪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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