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景离筒子楼不远,万幸赶到时还没错过落日。
这场吻戏在原作中没有,属于编剧梳理剧情后添加上去的。
戏的前半段属于许嘉禾的独戏。他疲于调查和秦念的冷淡,怅然地坐在公园一处废弃喷泉池面前,一摸烟盒,空的。只好烦躁地把-玩着打火机,眺望着远处露出一个屋顶的筒子楼,想象秦念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边有人,转头过去,居然是秦念。准确来说是他幻想中的秦念。因为她是二十八岁的样子,却是十几岁的性格,正坐在他旁边滔滔不绝地说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愣了一下,耳边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生动可爱的样子。“秦念”看他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恶作剧一般地吻了上去。
剧情简单,于鲤和林浔稍微走了一下戏,就准备开拍。
这场的导演只有周思维一个,林落纭借口处理一下别的事回了酒店。江柏舟这个特约也不在现场,“八千岁”要更大版本,好几天前他就飞回淮京去开会了。
摄像机开录。林浔的独戏处理得很好,这种情绪一直在他的演技舒适区里。到了于鲤的部分,她坐上长椅,一切顺利地演到了晃手的部分,接下来只要吻住对面的人就可以收工。
“秦念”微眯着眼睛,预备接个恶作剧般的吻。很突然地,她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咻啪——
打火机盖子掀起的声音。不是从林浔那里传来的,而是来自身后。
于鲤的表情一瞬僵了,周思维在大监看到她的停顿,立刻喊了“卡”。
“于鲤,怎么回事?状态不好?累了吗?”
面对周思维的问号三连,于鲤恶狠狠地回头瞪了眼始作俑者以示答案。
消失了多天的江柏舟正不太正经地站在周思维后面,手里把-玩着一个铜质的打火机,视线从大监的屏幕转移到于鲤的脸上,歪着头对她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说——看我-干嘛。
那个打火机于鲤很熟,仿古银外壳,正面刻一行小字,嵌一只高飞的翅膀。如果你几年前在网络上搜索“送男友的礼物”,不管哪个榜单,都一定有它的身影。
他的那只特别在于背面的右下角有刻字,很简单的一个字母“z”。江柏舟的“舟”。
十八岁,于鲤和于鲲解除关系,去淮京上大学,出于种种原因,她和江柏舟一起住过两年。
他们都还是学生,就算有兼职和实习,条件仍不算宽裕,只能挤在一间小单间里。她睡床,他睡沙发。房租八二开,江柏舟付大头。
于鲤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这个礼物。不过戒烟之后,他拿这个东西就没用了。为什么今天要把它拿出来?
眼看天色渐沉,周导点点手表,语气变得有些急:“今天不拍完之后几天都有雨,难说哪天再能赶上这个景了。于鲤,有什么问题都克服一下,OK吗?”
她比了个“OK”,周导立刻说:“好,那准备下,两分钟后开拍,尽量不NG。”
压力上来了,她闭眼开始深呼吸。对面的林浔看出她的紧张,趁着走戏在她耳边悄悄说:“这么紧张?”
于鲤随便找了个理由:“啊,之前没拍过吻戏,光犯罪了。”
“那要不借位吧。”
“剧本上不是真亲吗?”
“嗯,但我可以骗过他们,试试?”
于鲤半信半疑点了头。
新的一条开拍,黄昏时刻的许愿池被镀成金色,立在老旧公园一个荒芜的角落。春天还太早,新叶没来得及抽芽,周围的植物全部灰扑扑,一副胶片相机镜头下的做旧感。
她又坐到他身边,扮演一个装着旧灵魂的大人,手舞足蹈地谈天说地,佯装生气地晃手,然后——
咻啪。
贴章壳的开盖声没那么清脆,有些钝。
她记起那个打火机第一次被江柏舟打开,也是在黄昏。
小单间唯一的好就在有面宽大的落地窗,俯瞰的风景虽然不怎么好,但天空向来慷慨。十二月落日比现在还早一点,江柏舟手心里跳动的橙红火苗比橘色夕阳更艳。
他讲礼物的初次使用要有意义,说着往一个很小的水果蛋糕上面插了一根金色蜡烛,旋开打火机的盖子,把它点燃。
他许了二十秒的愿,把蜡烛吹灭。房间里没开灯,落日把所有的空隙填满,江柏舟与她四目相对,她确信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枚燃烧的太阳。
她说:“生日快乐。”
他说:“我很贪心,再送我个礼物吧。”
于是他们接了第一个吻。再之后,小床上有了两个人的温度。
多凑巧,又是黄昏,她接镜头下的初吻,只有对面的人变成了林浔。看来黄昏不宜接吻。
林浔看出她半秒的迟疑,调整角度,给了镜头一个微妙的错位,拇指按在她的唇上,主动地吻上她。
江柏舟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他面前的大监画面里,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对青涩的恋人,在一个恰当的氛围里,接了一个恰当的吻。
这条毫无意外地过了。江柏舟按下手里打火机的盖子,抬眼看向许愿池前的两个人。于鲤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林浔倒是往他这边看了过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冲他勾起一个胜者姿态般的笑。
他握紧了手心里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人厌烦的黄昏寒意。
*
拍完这场戏,剧组给大家放一天假当做休息。晚上收工,周思维在剧组群里发消息,说大家一起今晚聚一下,反正明天是假期。
清远县自然找不出这群人满意的聚会点,好在这个小县城离南川市区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在南川找个饭店吃了饭,又觉得不够尽兴,要找个地方喝酒,于是转战去了一家酒吧。
于鲤前脚刚到包间,后脚江柏舟就到。他随便挑个位置坐下,刚好和于鲤面对面,身边挨着钟蕊。
钟蕊见他来打个招呼,又递过去酒单,他随意看了看,点了杯无酒精的气泡水。钟蕊又开始和他聊天,讲什么电影艺术叙事节奏,时间坍缩,色彩情绪,小津安二郎与是枝裕和的区别。
大部分时间,江柏舟靠在软皮沙发上听她讲,听完他打了个哈欠,很坦然地说,“抱歉,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
当然没人会去苛责他的无知,甚至这种无知在他人眼里真诚得可爱。
钟蕊笑了笑说:“没关系啊,反正你又不混电影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落纭和林浔不在这个场子里,周思维开始大倒苦水:“我说实话,我答应接《泪桥》,一个是原作基础符合我的基调,二是万灵出手大方,我想筹点钱拍我下一部电影。原本我还想着这个班底认真拍,我又能有部代表作,结果林大小姐倒好……”
他欲言又止,小心为上的想法打败了吐槽的欲-望,拿起酒哐哐灌几口,“算了,钱难挣,屎难吃。万灵资本强大,成片不管拍成个什么垃圾玩意儿都能水个奖。”
“要是拿最佳影片也算是导演您沾光了呀。”有个男N号谄媚地讲。
钟蕊冷笑一声:“如果这部电影最后非要拿奖,那也一定是最佳男主角。”
钟蕊心里有气。她演许嘉禾回忆中的年轻母亲,电影真幻交织,也少不了和林浔对戏。听说林落纭今天也在她的戏份里挑了不少刺,一段不足五分钟的对戏演了又演,最后差点把她的词删光。
于鲤出口否认她,“再加个最佳女主角好吧?”
钟蕊笑了声,举起杯来和于鲤碰,“你也够倒霉的,独戏被那么挑衅还没骂她,第一次看你这张嘴这么通人性。”
玻璃杯相撞,酒中冰块碰壁发出悦耳的当啷声,于鲤耸了耸肩:“你知道我心里没骂?”
钟蕊喝得太快,脸颊飞红,已然有点微醺:“于鲤,争点气,和林浔因戏生个情,气不死她……”
周思维放声笑起来,“你让他俩当体验派啊?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于鲤有男友的,男友会生气吧?”
于鲤饮了口酒,咬碎嘴里的碎冰,说:“不会,他情绪蛮稳定的。”
反正都是同一个人,出-轨出到正道上。
大家都笑,江柏舟却不笑。他直勾勾盯着于鲤,盯到她发毛。倏忽,他说:“那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下?”
周围人开始起哄,“对啊,于鲤姐,知道你有男友,但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呢,打个视频让大家认识下?”
周思维也点头,“我这张嘴圈里出名的严,你放心,就算你男友是已婚人士,我都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于鲤摇头,“算了吧,他挺忙的。”
江柏舟不依不饶:“不敢打吗?”
于鲤有些心虚:“你有完没完?”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这时门外恰好响起了敲门声,离门最近的人说了句“进”。一个侍者推着个蛋糕进来,“零点过了,把蛋糕给各位送进来了。”
钟蕊懵了,“今天谁过生日?”
在场的人都一脸茫然,于鲤看了看表,确认了下日期,脸色凝重。
周思维突然一拍脑门,“哦,我忘了,我给林浔订的。”
钟蕊讶异,“他人都没来。”
“我怎么知道他这么不给面子?算了,该怎么弄就怎么弄,氛围都到了。”
她“哦”一声。周思维接过蛋糕,插上根蜡烛,在身上摸了摸,问:“谁带火了?”
一群人多少喝得有些懵圈,没觉得这种诡异行为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只有于鲤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清醒,手却越来越凉。
江柏舟打了个响指,掏出怀里的打火机,“我有。”
蜡烛点燃,火光跳动。周围人唱起不成调的生日歌。
江柏舟扬起一个笑,鼻尖的痣随之牵动,看上去有种特别的纯真。
钟蕊看得有些愣,就算在演艺圈看过了形形色-色的帅哥,这款也是少见。
火焰倒映在他的眼眸里,引燃住在其间的人影,钟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于鲤的脸被火舌倒影舔舐着,眼睛很亮,脸色却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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