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察觉到燕淮探究的视线,拧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她继续一件件收好衣裳,起身将落在额前的碎发拢在耳后。
就在她转身那一刹,燕淮想起了寻人启事上的那张脸。
一样的耳垂黑痣,一样的杏眼樱唇,只是相比于宣纸上五岁时的样貌,眼前的女孩已整体长开,眉眼倒和妇人多了几分相似之处。
燕淮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伸出一只手把躺在溪水里的温霁提溜上岸。
温霁站定之际,一阵粗暴的男声从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传来。
“小贱蹄子,洗个衣服掉水里了?磨磨蹭蹭的,怎么没把你淹死!”
芳儿听后身体一颤,加快了背衣篓的动作,赶紧向那户人家走去。
站在路边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横肉挤得连眼睛都快成了一条缝,口中语速飞快,吐出一堆燕淮听不懂的话。
但瞧那男人的语气和芳儿的握紧背带指尖发白的手,能猜出来定不是什么好话。
横肉男旁边还站了个年纪更大的小老头,骨瘦如柴,模样一点不比潘老头那般讨喜。
没想到那横肉男竟对这老瘦猴点头哈腰,嘴里一口一个“村长”叫着。
方才他正是与村长一路说话走出门。
横肉男的眼睛从芳儿落到芳儿旁边的燕淮身上,似乎没想到能在村子里见到陌生人,先是愣了愣,随后又看见燕淮包扎好的左手。
“啐,这是和野男人看对眼了?浪死你得了!我可告诉你,别以为认识几个字就是香饽饽。老子花钱买你养到现在,你就算死也得跟我儿子埋一块!”
横肉男嘴里不停,恶劣的话虽向着芳儿,但眼睛却流连在燕淮凤眼朱唇上,甚至还打量了下那劲瘦的腰肢。
燕淮刻意侧身避开,一向不近人情的脸现下冷的能结霜。
温霁见状抖抖身上的水,把毛发甩到半干,起身把爪子搭到燕淮膝上。
别看。别在意。
燕淮现在只是个落难的商户之子,不是权震朝野的大理寺卿。
村民只会用对待寻常人的思想来对待他们,正也暴露了这个村子最不堪的一面。
燕淮冰冷的眼神和温霁亮亮的黑眼珠对视,渐渐柔和下来。
他拍拍温霁爪子,示意自己知轻重。
燕淮起身打算带温霁回去,没想到村长叫住了他。
“小公子留步。”
燕淮顿住脚,再转身便已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气质,大大咧咧道:“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村长朝横肉男挥挥手,待横肉男推搡着芳儿回屋后便慢悠悠走到了燕淮面前。
温霁待他走近,立马嗅出一道熟悉的气味。
是真林棠。而且是每天接触之人才会有的浓郁。
“小公子便是潘老头搭救之人吧。”
“正是。”
村长瘦脱相的脸上挂着两只凸出的眼珠,视线往返在燕淮上好衣料和温霁身上,虽不露骨但也别扭至极。
温霁佯装怕生,躲到燕淮身后嗷嗷叫了几声。
燕淮眼神微沉,但面上还是含笑不变:
“多谢贵村收留,来日必当回报。”
村长摆摆手。
“村里许多年不见外来城里客了。”
“在下竟如此有幸。”
“呵呵呵,可不是嘛。”村长眯眼一笑,“你来得正好,后日便是我孙儿十岁生辰。”
“您意思是……?”
“你是城里人,点子定比我们这些山人多。”村长眼里精光一闪,不紧不慢道,“还请你给我孙儿生辰办出点新花样。”
“回来了?”潘老头听见动静,略一抬眼道。
“嗯。”
潘老头放下捣药杵,探究的目光射向燕淮。
“干嘛这般看我?”燕淮语气轻松,“知道本公子生得好看……”
“行行行了。”潘老头一听他这腔调就烦,打住他后又开始“咣当咣当”捣药泥。
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
“你……当真没遇到什么事?”
燕淮在潘老头榻边翻出一条看起来干净的干布,自顾自擦着温霁。
“没有啊。”
潘老头过去抽走干布,瞪了他一眼。
“真没有?”
“嗯……”燕淮语气一迟疑,潘老头手里的布料就起了褶皱。
“村长说两日后的孙儿生辰,想让我准备新花样。”燕淮一脸不在意,又寻了其他东西摆弄温霁,语气随便道,“这算吗?”
潘老头“啪”地把干布扔回温霁脑袋上,这才保住自己刚收进来的干净衣裳。
“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走的越早越好。”
燕淮挑眉:“您怎么老想赶我走?我瞧这山清水秀倒自在得很。”
“倒是您自个儿离村里其他人家远远儿的,莫非结了梁子?”
“哼,看透罢了。”潘老头冷冷道,“整个村里也就我一个人会点医术,我若是走了……”
他突然闭口不谈,半晌才道。
“反正你当心着点儿吧。”
“老头子还挺关心我。”
“哼,谁愿意见自己好容易救活的人又作死。”潘老头白他一眼,又捣起了药,“行医败笔。”
是夜,潘老头主动让出了主屋,翻出铺盖去了对面的草药间。
“好好养着吧!”
燕淮笑着称是。
待草药间油灯熄灭,燕淮顺着温霁毛发,压低声音。
“阿霁,你可确定?”
“嗷!”
温霁知道燕淮问的是林棠,十分肯定地应声。
燕淮沉默不语。
不出意外,这村里所有的女人都被看得很严,更别提像林棠这样刚被卖进来的妙龄少女。
而且芳儿也在这,更有不知道多少被拐的女孩在这。
该怎么躲过全村人的注意带走她们,又该怎么让村外的阿七阿九收到消息里外接应?
燕淮想起村长拜托自己生辰宴时眼底的精光和潘老头几次三番赶人的催促。
两日后,生辰宴。
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燕淮思绪飘散,腹部伤口却此时传来一阵刺痛。
“嘶——”他忍不住轻呼,温霁立马起身用歉疚的眼神看他。
“无事。”燕淮揉揉温霁脑袋。
温霁却说什么也不肯再趴在燕淮腿上,咬住一条旧布料去了草堆。
燕淮无法,只得轻笑熄了灯盏。
燕淮又做了那个梦。
颤抖的手骨节分明,从未见过的银发染上了自己的殷红。
但这次燕淮听见了他的声音。
“水……药。”
温润的声音轻轻的似羽毛抖动,挠得燕淮心里痒了一下。
燕淮尝试扭动脖颈去看清那人的容貌,却还是动不得分毫。
他努力睁眼,但还是阻止不了四周的黑暗渐渐侵占视野。
正当燕淮以为又要像上次那般陷入一片死寂之时,眼前蓦然出现一双清澈却又眼角飞红的杏眼。
四目相对,燕淮只觉自己的指尖酥麻。
十指连心,难道是他的心跳出了问题?
不等燕淮得出答案,他的意识又强制性陷入了深渊。
直到燕淮缓缓睁眼,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眼前,正用焦急担忧的目光与他对视。
嗯?不对。
燕淮闭闭眼清醒一下脑袋,发现眼前确实有一双眼睛。
温霁不知道何时上了榻,眼睛正直溜溜离他不到一拳的距离。
燕淮额角抽了抽。
“阿霁,你在干什么。”
温霁舔舔唇,乖乖坐直。
虽然知道燕淮不会再发烧不醒,但温霁昨日睡得太多,今早醒后清醒异常。
他左右睡不着,索性趴到燕淮身边,对着那张熟睡的俊脸肆无忌惮看了个够。
燕淮深吸口气,腹部的伤还在起身中稍作疼痛。
潘老头恰在此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吃点暖暖身子。”
温霁眼巴巴看着他。
潘老头面无表情,又端来一小盆,里边还加了个鸡蛋。
“诺,你的。”
温霁尾巴高高扬起摇来摇去,想去蹭他却被躲了开来。
燕淮抿着白粥,问潘老头:“有纸笔墨吗?”
燕淮带着温霁又到了溪流边,今天只有芳儿一个人在那洗衣裳。
温霁跑跑跳跳不知轻重,溪边石头光滑圆溜,他一个脚底踏空,好巧不巧撞到了芳儿身上。
燕淮眼疾手快,在芳儿扑进水里前拉住了她。
“没事吧。”燕淮扶稳芳儿,顺着衣袖拍去她方才沾染的几处泥土。
芳儿身形一僵,后撤几步把手藏在身后。
“无事。”
“没事就好。”燕淮笑笑,“你可知道……”
“你们在干什么呢?”
村长的声音从燕淮背后传来,燕淮转头对上村长阴沉的脸色。
燕淮毫无心虚之意,反倒爽朗道:“找到您了!方才我家阿霁撞到了这位姑娘,我还正问她您住哪呢。”
芳儿局促点点头。
村长探究的目光扫过芳儿被浸湿的裤腿,又落到温霁身上。
温霁冲他“嗷嗷”叫了几声。
“找我什么事?”
燕淮递给他一张写着字的纸。
村长眉头一皱:“不识字。”
燕淮不甚在意:“您找个识字的看看,帮我找齐这些料。”
“找这些做什么?”
“您孙儿的生辰宴啊!”燕淮狡黠一笑,“指定是个新鲜物!您就抓紧准备吧!”
村长半信半疑地被燕淮拉着找村里识字的男人,还要求最晚明日就得准备齐全,不然赶不上时辰。
两人走后,芳儿又独自一人在溪边用衣砧锤洗衣裳。
不得不说今日作者水逆[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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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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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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