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洞房花烛夜(1)

本就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的“婚事”,即便是在风气相对开放的边关,也终究不宜大肆宣扬、过分声张。再加上一切从权、从简,所谓的婚礼筹备,便只是在郁千惆暂住的小院门外象征性地挂上了两只大红灯笼,屋内简单备了几桌酒席,宴请的也仅是万岩麾下几位知晓内情、口风甚紧的亲信将领,场面可谓极其低调。

时间仓促,量身定做喜服是绝无可能了。好在府中库房里存着些备用的红色吉服,管事嬷嬷匆匆挑选了两套尺寸与万岩、郁千惆身材大致相符的,分别送入两人房中。

郁千惆很快便穿戴整齐。他身形本就修长挺拔,近几个月来饱受毒素折磨、心力交瘁,更是清减了许多,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此刻穿上那身略显宽大的大红喜服,更显得空荡荡的,凭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的脆弱感。可以想见,若是再盖上红盖头,旁人远远望去,只怕会以为这新娘子身段苗条纤长至极,又有谁能分辨得出红绸之下,竟是位男儿身?

这场婚事,本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戏。除了三位当事人——万岩、郁千惆以及从中斡旋的沐晚之外,再无第四人知晓其中真正的缘由与约定。甚至连贺瑞钦,也被蒙在鼓里。

正因如此,此刻的贺瑞钦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担忧。他看着一身刺目红衣、面色苍白的徒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语重心长地低声劝道:“千儿,你……你可要考虑清楚啊!婚姻乃人生大事,关乎你一生的幸福,绝非儿戏,万不可因一时意气用事,做出将来会后悔的决定啊!”

郁千惆看着师傅眼中真切的关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浓浓的愧疚。他多么想告诉师傅真相,这不过是一场权宜之计的戏码,让师傅不必如此忧心。可他更清楚,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泄露的风险,这戏恐怕就做不真,也做不下去了。他只得强压下解释的冲动,垂下眼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道:“多谢师傅挂心,徒儿……心意已决。”

贺瑞钦望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徒儿,在烛光与红衣的映衬下,那张清俊绝伦的面容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比起世间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动人几分!他心中不禁黯然:想必正是因为这过于出众的容貌与风骨,才为千儿招来了这许多的劫难与风波。也难怪他那双本该清亮澄澈的眼眸,如今却常常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悒色,让人看着便揪心不已。贺瑞钦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如若千儿生得普通一些,是否就能免去这许多烦恼,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然而,这世上从无“如果”。他心中唯余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能为力的苦涩。

而站在角落里的苦儿,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翻腾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思绪。他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新奇和恍然:原来……男子与男子,也是可以成亲的么?那么……那么我喜欢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男子呢?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正在帮忙张罗的沐晚,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沐晚也穿上这般鲜艳红衣的模样……那应该……也会是极美的吧?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苦儿自己就先吓了一跳,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感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唐突和大胆。他赶紧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一般,强迫自己不再去深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婚礼”上。只是那颗年轻的心,却已因这特殊的场景,悄然泛起了一圈陌生的涟漪。

大喜之夜,将军府内虽未大肆操办,但几桌简单的酒席间,气氛依旧被前来道贺的将士们烘托得颇为热烈。众人轮番向万岩敬酒,口中满是“恭喜将军”、“早生贵子”这类虽是玩笑却更显尴尬的贺词。万岩心中百味杂陈,明知这只是一场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心中既有对这场荒诞剧的慨然,更有对郁千惆处境的心疼与酸涩。再加上,他内心深处其实藏着一丝隐秘的惧怕——他怕自己等下独对郁千惆时,会控制不住满腔情愫,做出什么越矩之事,那便彻底违背了保护小兄弟的初心,更会让他们日后连兄弟都没得做。种种心绪交织,让他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便已喝下了七八分醉意,只想借着酒劲拖延回房的时刻。

旁人哪里懂得他这番九曲回肠的心思,只当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开怀畅饮。眼见酒喝得差不多了,几个亲信将领互相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一起起哄,嘻嘻哈哈地拥上前,三下五除二,半推半搡地将脚步已有些虚浮的万岩径直推向了精心布置过的“洞房”。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在身后被体贴地关上,甚至还隐约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外间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万岩站在门口,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驱散了几分。他抬眼望去,只见屋内红烛高燃,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暖昧而朦胧的光晕。而那张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婚床边,正静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郁千惆一身刺目的红衣,与他苍白的面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块同样鲜红的绸缎,严严实实地蒙住了他的头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就那样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精致而易碎的红玉雕像。

虽是做戏,但此情此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是这般“洞房花烛”的布置,万岩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这位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九尺汉子,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的窘迫。

他下意识地向前挪动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慢慢靠近床边。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块红绸上,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想要伸手将它挑开,看看红绸之下,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此刻究竟是何种模样。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缓缓伸向那方红色……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绸缎边缘的刹那,万岩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他害怕了。他害怕看到郁千惆眼中可能存在的屈辱、冷漠,或是认命般的死寂。他更害怕自己一旦掀开了这方红绸,就再也无法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理智和承诺。

最终,他像是打了败仗的逃兵,颓然退后几步,重重地坐回了桌边的椅子上。他一把抓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合卺酒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直接仰起头,对着壶嘴,将里面辛辣的液体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仿佛想用这灼烧感,压下心头翻腾的烈焰和那无处安放的躁动。

而此刻,静静坐在床边的郁千惆,心情又何尝不是复杂到了极点?红绸隔绝了视线,却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他能清晰地听到万岩沉重的呼吸声,犹豫的脚步声,以及那最终放弃般灌酒的声音。每一丝声响,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他不安地交握着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冰凉。这屋内奇异而尴尬的气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这场戏该如何收场,更不知道漫漫长夜,两人该如何度过。他只能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如同一尊真正的雕像,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步,内心却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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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红烛的燃烧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难熬。郁千惆端坐在床边,蒙着红绸,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他忽然想通了。既然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戏,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与其这样尴尬地枯坐到天亮,不如……不如索性放开些。不如就像朋友、像兄弟那般,一起喝酒,喝个痛快,喝到东方既白,或许还能冲淡这满室的诡异气氛。

这个念头一起,郁千惆便觉得轻松了不少。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抬手便想自己掀开那碍事的红绸。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绸缎边缘的同一瞬间!另一只温热而带着薄茧的大手,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恰好伸了过来,意图做同样的事情——替他将这层象征性的阻隔揭开。

郁千惆的动作快了一步,红绸已然滑落。于是,万岩那只伸过来的手,便猝不及防地、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掠过!那姿势,在旁人看来,竟像是要温柔地去抚摸他的面颊一般!

这下可好!

万岩的手就这样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无以复加。而红绸落下,两人之间再无隔阂,四目骤然相对!

郁千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窘迫。他一向机敏善辩,此刻却也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微妙的气氛,只得下意识地、略带歉意地对着万岩报以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试图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可他这一笑,在万岩眼中,却成了足以焚尽理智的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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