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清竹真的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他完全不管喻世子的抗拒,非常泰然地行走在乐安侯府里,把侯府当成自己家,趁着早饭跟在喻世子后面拜会了长公主和乐安侯,彬彬有礼,气度超凡,言谈妥帖,又有着国师府公子、神祇宗少宗主的特殊身份在,长公主夫妇跟他说了两句话便很是喜欢他,拉着他一起用饭,还邀请他在侯府做客,他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练公子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在喻世子的卧房里住了下来。
喻世子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他一整天都耗在武馆里跟人切磋功夫,筋骨很是舒展了一番,心情也好了许多,一时放松,回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麻烦,顿时就想扭头离开,但那样就太怂了,喻世子不想输气势,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家。
府里传来琴声,越是靠近花园,声音便越是清晰。
青柳之下端坐着白衣的公子,琴在他的膝上,音从他的指尖奏响,不同于那首疏阔旷达的微云曲,这首曲子静幽而深远,眼前所见密林葱郁、野芳交汇,溪流从脚下静静淌过,天穹上自有苍鹰展翅,搏击流云,而群山在起伏连绵中呼啸,如同盘虬在大地上的巨兽,耀阳于山峰缝隙里攀升,灼亮的光芒最终在沉静的眼眸中汇聚为一点。
从平静淡然到浩瀚无穷,心中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波澜感受,心境也铺展到了极限。
似乎积压在心口的郁气也可以烟消云散。
喻尺夜靠着一丛鲜艳蔷薇后的山石,不知不觉间听完了一曲,才发现沉浸在曲乐之中的不只有他,不远处长公主和乐安侯端坐在亭中,都在出神,姬随雁抱着手臂,若有所思,而清绝出尘的清竹公子移来目光,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这人分明不是超凡脱俗的神仙公子,而是欲.望缠身的红尘妖.客。
他的眼睛想把人勾入陷阱,而且表现的直白又无所顾忌。
喻尺夜咳了咳,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自然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练清竹有着令所有人欣赏他的资本。
除了喻世子,乐安侯府的每一个人都乐于亲近他,长公主喜欢他的琴音,乐安侯欣赏他的学识,一众侍从则迷恋于他的容颜气质,连小薰都更喜欢跟他说话,某次喻世子回到家,发现练公子正给小薰用青草编蚱蜢,把小姑娘逗的咯咯直笑,姬随雁这家伙竟然也叛.变,有事没事都要拉着练公子喝酒聊天。
喻尺夜清楚姬随雁的用意,神祇宗支持东宫正统,少宗主却未必不可能成为变数,他在替永昌公主拉拢练清竹,因此才要挨近关系。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孤本,公子一定要看看。”
廊下挑了灯笼,练清竹靠着栏杆随意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姬随雁坐在他旁边,靠的很近,胸.口挨着练清竹的手臂,胳膊也有意无意地搭在练清竹肩膀上。
喻尺夜看到这一幕,心头莫名有点不舒服,他果然还是看不了两个男人腻歪在一起。
“尺夜。”练清竹突然抬头,对他笑了笑。
他一笑,便又像是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仙人了。
“你们在看什么?”
闻言姬随雁狡猾地笑起来,练清竹则大方地把手中的书册展示给他看。
又是那本不可描述的册子!
喻尺夜心口一梗:“你不是要精研心法努力练功的吗?成天看这种东西干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不久后就要跟魔门尊主打架了?!
“你说要帮我,又不理我,姬公子热心陪我,你却不乐意。”练清竹脑袋一歪,问他,“尺夜,你究竟想要什么?”
喻尺夜气不打一处来:“他陪你干什么?一起探讨这种淫.书吗?”
练清竹道:“当然是切磋武功,帮我试探我的实力。”
姬随雁揽住他的肩膀,对喻尺夜笑道:“世子爷,你想歪了,这册子只是我俩干架干累了放松一下而已。”
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愈加暧.昧。
然而不等喻尺夜说什么,练清竹便扫过去了一眼,神色很淡,眼底却有让人不敢触及的冷意。
姬随雁讪讪地把手拿开了。
姬随雁对喻尺夜说:“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好接近,其实很难触及真心,你一会儿觉得他单纯可以利用,一会儿又会发现他城府很深。”
喻尺夜道:“大国师钦定的继任者,连陛下都赞赏有加,怎么可能轻易被你拿捏。”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放弃。”姬随雁道,“天下宗门那么多,真正能牵扯到朝局的没几个,牵扯的力度也有限,唯神祇宗与众不同,神祇宗决定不了谁是储君,却又对陛下和朝臣有着不能忽视的影响,大国师说是中立,其实是支持正统,越锦书和太子是旧识,尽归门只能从练清竹身上谋求一番。”
喻尺夜对这些事有些厌烦了,练清竹无论如何多变,都不像是可以在权力漩涡中浮沉的那种人。
姬随雁看着他:“世子或许可以影响他的选择。”
喻尺夜脸上已经掩不住怒气:“我让你住在这里,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你多次想拉我下水我没有发火,是因为表姐对我关照过几回,但你得明白人皆有底线!”
说到底皇子公主都是他的亲人,永昌公主关照过他,太子对他也不错,他自己都不想做什么选择。
姬随雁默了默,俯首对他行了一礼:“是我唐突。”
又叹道:“只是可惜了,就算不看他的身份,他也是个绝妙极品的美人,我心里是很想尝一口的,奈何美人有刺,没那么好下手。”
喻尺夜:“……”
次日一早,喻尺夜推开房门就看到姬公子正在被他心心念念的美人狂揍。
倒也不是完全的碾压,毕竟姬随雁江湖名门出身,能说出“天下风云,尽归我门”这种话也代表他有着可以狂妄嚣张的一定本领,但在练少宗主的掌力之下还是渐渐无法招架。
神祇正心玄妙至极,练清竹的内力似乎深不可测,一道并不凌厉霸道甚至可算温和的掌风扫过,姬随雁彻底落入败境,而练清竹飘然落在地上,衣袂都未有丝毫凌乱。
“你试不出我的实力。”
“给我点面子吧,”姬随雁道,“练少宗主从前不在人前露面,依我看高手榜若要重排,十大高手中必有你的一席之位。”
练清竹对这个评价没什么感觉,只微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明心宗弟子?”
姬随雁:“少宗主才看出来吗?明心宗宗主是我师姐。”
练清竹又没有跟明心宗的人比试过,认出来姬随雁的功夫也是因为明心圣典非常有名,他听师兄提过,但姬随雁似乎在明心圣典的基础上另有参悟,已经偏离了明心宗的武功路数。
“少宗主若想试自己的实力,不如去寻镜心澜,”姬随雁笑了一声,脸上却有讽意,“不过她这个人非常孤高绝尘,不爱与人争斗,便是泰山崩于眼前也未必能逼得她出手。”
练清竹道:“你的话很没用。”
暗示明心宗宗主镜心澜实力不俗,又说她不轻易出手,可不就说了等于白说吗?
姬随雁哈哈一笑:“我是激你给她找麻烦呢,师尊嫌我心术不正,唯喜欢她淡泊寡欲,我早不痛快了。”
练清竹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激,他转向观战的喻尺夜,突然拍去了一掌,喻尺夜也在发现他神色变化的一瞬间拔剑,废话不用多说两人便战到了一起,这回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他们都用上了真功夫。
一时间只见庭院中飞叶乱舞、尘埃狂肆,剑气与掌风卷起风雷之势,突然变成观战一方的姬随雁不得不退后数步,给他们留足地方。
其实无论是以拳脚相搏,还是运足真气用上真功夫,跟练少宗主打架都很爽,令喻尺夜感受到了久违的酣畅淋漓。
此时此刻更是惊喜。
交战空中有一瞬间四目相对,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名为“兴奋”的火星,烈阳的颜色更为赤烈,修竹的身体里也迸射出令人心惊的寒光。
排除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喻尺夜其实很想拥有这样一位对手和朋友,不必意气相投,兴起时交手,做一对武道知己就行。
神祇宗少宗主自不可能弱势,喻尺夜却没想到他的强大会对自己这么有吸引力,手中的星河剑都忍不住发出共鸣,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早认真切磋一场。
……
酷夏简直要把人给烤化了。
碗中盛着冰沙梅饮,练清竹吃了两口,又趴在石桌上打瞌睡,园中这一处最是阴凉,顶上的葡萄藤郁郁葱葱,完全遮挡去了阳光。
趴了一会儿,练清竹又撑起脸去看喻尺夜。
喻尺夜正仔细擦拭着星河剑,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无奈:“何事?”
练清竹笑吟吟道:“尺夜当真容色逼人。”
喻尺夜斜睨他一眼:“你不会就是色.欲.熏心,因着本世子长得太帅才这么把持不住吧?”
练清竹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定然也是个重要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
“行了。”喻尺夜打断他的想入非非,“别散德行。”
练清竹笑了笑,果然不再对他诉情说爱了,他这会儿又分外乖巧起来,专注地看着喻尺夜的动作。
“心里有困惑吗?”
喻尺夜把剑收好,放在一旁:“困惑?说不上来,只是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你爹娘要你成家,也算是一桩事。”
喻尺夜:“我不会娶不喜欢的人,我不愿意的事他们最后不会为难我。”
练清竹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你也在困惑?”喻尺夜问他,“你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有点懵懂吧?心法上的修习有时候是玄之又玄的事情,若没有乍然一现的灵感,恐怕难寻顿悟之法。”
练清竹:“我给自己算过一卦,无论如何曲折,最后定然可达心愿。”
“那提前恭喜你了。”
练清竹:“不止是武学修为的事。”
喻尺夜听出言外之意,叹了口气,不打算跟他再掰扯。
“你想寻风诛拜遥吗?”练清竹不放过他。
“嗯?”
练清竹道:“姬随雁都跟我说了,风诛拜遥败于赤漩剑客之手,此事你一直介怀在心。”
喻尺夜没有否认:“毕竟拜遥是大黎第一的剑客,也曾是剑道之上最天赋异禀之人。”
他一直都很崇拜这个人。
练清竹道:“我们去找他。”
儿子刚回来没几天,长公主夫妇自然是不愿意他出远门的,好在有练清竹一番巧言:“师尊让在下游历修行,在下却怯于孤身行路,幸结识世子为知己,若有世子作伴,想必会好过许多。”
长公主看他一脸恳切,又有点可怜的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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