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雨不知道自己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多久。
直到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她低头一看,是张简发来的信息:在哪?
原来才过去二十分钟,漫长得像过了一百年。
那条信息上还有一条信息,是张简早上给她发的,算时间她那会儿她应该还挤在地铁上,根本没看到,更不要说回复。难怪刚才进去张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为这个生她的闷气。
那条信息是:李疏雨,接我回家吧。
李疏雨弯了下唇角,手扶着墙站起来,小腿因久坐而发麻。她走得慢,想着张简住院两个月,回家后要给她炖什么汤喝才好。
走到病房门口,李疏雨照例敲了两声门再进去。
门一开,她看见张简已经下床,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听见声音回头看她:“怎么这么慢?现在抓紧些,回家吃中饭。”
“哦,跟医生多问了术后休养事项,”李疏雨走过去,从她手上拿过衣服,“我来,你好好休息,别乱动。”
张简松了手,坐着看她收拾,又嫌她动作慢:“衣服不用叠得那么整齐,随便收下就好了。我们赶紧回家。”
李疏雨拿她没办法,笑:“等会衣服塞得皱巴巴的,你又看着难受了。”
张简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唇,倒没再催她了。
说归说,李疏雨还是加快了动作,收拾好东西又去办出院手续,这一通折腾下来,等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不过张简今天颇有耐心,路上没怎么说话,等回到家,放好行李,才微张双臂:“可算回家了。”
李疏雨往前两步,投入她的怀抱,环住她的颈,喃喃低语:“嗯……可算回家了。”
张简也紧紧回抱着她,她一向就喜欢这么抱着她,从许多年前就这样了,用尽自己的力气,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不分开。
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先发出了咕咕叫声。
张简笑起来:“你之前不是说,等我出院回家要做一大桌菜给我吃吗?菜呢?”
“菜?”李疏雨也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有这件事吗?张简女士,你要小心老年痴呆啊。”
她那语气分明是张简一贯的语气,有点恃宠而骄的,不太讲道理的。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连说话的语气和腔调都那么相像,根本不需要刻意模仿。
张简松开她,捏她手臂一把:“你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是吧。”
李疏雨忙笑着求和:“好好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以前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李疏雨在她面前乖得像只小鹌鹑似的,哪敢这么调侃她。
她们认识得早。又或者说,张简知道李疏雨的名字很早。李疏雨也知道有个阿简姐姐,但事实上也只是听母亲提过几次——张简比她母亲小个**岁,最难熬的时候受过她母亲的恩情。
她们真正认识得很晚。
那一年李疏雨大学毕业不久,二十三岁,独自到北方的一座城市工作。
那一年张简在企业里做技术主管,正好四十岁。她接到李疏雨母亲的电话,受了这份请托,答应照顾这个孤身一人到城市打拼的女孩子。
第一次见到张简,李疏雨其实不太敢说话。
这人黑色长发,白色衬衫折进灰色西装裤里,腰线清晰。她戴眼镜,目光冷淡锐利,平铺直叙地问,在工作和生活中需要哪些帮助。
李疏雨回答,谢谢,不需要。
她一向不习惯向别人请求帮助,更不要说眼前这人完完全全就是个陌生人。
张简没说什么,付了两杯咖啡的钱,留了一张名片,出门,开车离开。
那之后她们好久都没见面。直到第二年冬,暴雪,火车近乎瘫痪。许多人回不去家,只好留在城里过年。年三十的晚上,李疏雨接到张简的电话。张简没有铺垫,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今晚一起吃年夜饭。我包了饺子。”
“饺子可以吗?”
李疏雨翻箱倒柜,捏着一袋速冻水饺,站在厨房门口,像做错了事准备乖乖挨骂的小学生。
——张简一贯不爱吃这种速冻食品,也不让她吃。
张简正对着镜子梳头,回头,挑了下眉,点头。
她算是知道,这人最近独自在家是怎么敷衍吃饭的了。她走过去,看着李疏雨在厨房里忙碌——李疏雨的做饭水平很一般,相当一般。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长进的。张简在家时,基本不会让她进厨房。
李疏雨往锅里加水,倒入饺子,又从冰箱里翻出来一把青菜,洗菜切菜。她动作慢,偏过头笑:“想起来,我以前追你的时候还说要给你洗衣做饭呢。”
张简:“亏你还有脸说。”
张简不知道李疏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后来她问李疏雨。李疏雨想了很久,发现自己也不知道。
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她不由笑起来。
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下雨天喝酒,冒着雨去找张简,满脑子就想着,她勇敢过,就不会有遗憾了。
她对张简说,我喜欢你。
我会学着做饭,会努力学着照顾你宠着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陪你到白发苍苍。
在张简冷凝的脸色下,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忍着自尊心受挫的难堪,把心底想说的话一一说完。
那些话,有两三年她一遍遍在心底重复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要陪你到白发苍苍。
水汽弥漫,视线也模糊。
幸好厨房里动静大,一切如常。
李疏雨盛起饺子:“吃饭吧。”
吃过饭都快到下午四点,张简困了,术后她精神头很差,医生说至少还要休养一年。她不肯回房睡,就在客厅的躺椅上睡下了。
李疏雨给她盖好毯子才出门。超市不远,她照着医生建议的食谱买菜,到小区楼下正好碰到张简的侄女。
张简父母早已过世。唯一的妹妹前几年也走了,侄女叫陈繁,跟张简关系还不错,有时会带着孩子过来看望。今天早上陈繁还在问,出院要不要来帮忙,张简知道她工作忙,叫她不用过来。
陈繁抱着女儿诺诺,对李疏雨点头致意,倒不是她这人不懂礼貌不想打招呼,实在是李疏雨比她大不了几岁,叫阿姨叫不出口,叫姐姐又乱了辈分。
李疏雨不在意这些,一路聊着医嘱到家,张简还在睡觉。
陈繁才到门口,就接到领导电话说有急活要赶回去。李疏雨叫她先忙,她放下女儿,晚点再过来。
小女孩跟李疏雨还挺熟,有时叫阿姨有时叫奶奶,纯粹是乱称呼。她见妈妈走了也不怕,牵着李疏雨的手走进客厅。
李疏雨怕小孩乱动,抱着她在沙发边坐下。
张简睡得很熟,她一向睡眠浅,在医院的两个月估计都没睡到一个好觉,回到家哪怕是客厅,也睡得很熟。一向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都睡乱了些,李疏雨伸出手想替她理一理,但又怕吵到她,收回手。
小孩也懂事,细声细气地说话:“简奶奶的头发怎么白了呀。”
李疏雨一怔:“是呀。”
这一天太过忙碌,她还没留意到,原来张简的白发比她早上看到的那些还要多。
不过张简四十岁的时候,就有零星的白发了。有遗传的原因,也有压力大的原因。这人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熬夜加班是常有的。
不过张简平时还算注意,尤其是跟她在一起后,大概是不想显出年龄差距,更加注意保养,有时甚至有点瞧不出年纪。但,她确实老了。
诺诺坐在她的膝头,指着她的头发:“可是你看起来比简奶奶,要年轻很多哦。”
“我也有白头发的,藏起来了。”李疏雨看着小孩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也浮现淡淡细纹。
她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感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个年轻姑娘呢。现在啊,我也到了有白发的年纪了。”
她当年许下的诺言呢,兑现了吗?
她说要给张简做饭,可她根本不擅长做这些事,每次都是张简给她做饭。哪怕她出差前四点起床赶早班飞机,张简也会起床给她做早饭,开车送她去机场。
她说要学着照顾张简,可这些年来,明明是张简照顾她更多。
她说要一辈子对张简好。陪她到白发苍苍。
那时张简已历风霜,成熟独立,事业有成,强势时果断干脆,柔软时细致周到。张简把自己最好的十余年时光都给了她。
那么她该在张简老去的时光里,爱她,陪伴她,照顾她。
“骗子,”李疏雨看着张简的睡颜,心想,“李疏雨你可真是个大骗子。”
她会一天一天老去。她无依无靠。她只有你。
你不在了,她怎么办呢。
你怎么能丢下她呢。
好吧 估计要5章
下周末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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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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