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今宜说:“好”
这下轮到陆鸣舟惊讶,他下意识抓住她手臂,“你不问我为什么?”
“想与不想,还需要理由吗?”温今宜唇角弯了弯,“我总不能强行绑你去民政局。”
陆鸣舟深深地望着她,他的视线拂过她像绸缎的长发,还有纤长脆弱的脖颈,她在微微颤抖,那双纯净透彻的眼睛看向他的一瞬没有遮掩住,浓浓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知道自己这个答案一定辜负了她。
陆鸣舟怎么会忘记,在他们感情最深厚的校园时代,他也曾和她掌心相扣,向她许下毕业就结婚的誓言。
但他还想要自由。
“只是目前不想结婚,结婚以后要考虑很多事情,我想我们可以先享受一下各自的生活。”
陆鸣舟语气有些急,他甚至给下新的承诺。
“你不必担心,我的太太一定会是你。”
他仓促许下的承诺似乎又可以窥见一斑真情。
温今宜笑着关上门,临走时不忘叮嘱他好好休息。
等门关上的那一刹,支撑她强颜欢笑的那口气不在。
她无比疲倦地蹲下身,被卸掉全身的气力。
风把记忆带回十八岁的时光,这时候温今宜蓦然想到他们高考刚结束的那个暑假。
她和陆鸣舟报了同一所大学。
不同的是她为了生活选择工商管理,他一腔热血读了飞行专业。
那时候他最是意气风发的人生,一口气拉着她跑到山顶看日出。
世界完全寂静,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温今宜,娶你的时候我开飞机来接你怎么样?”
“我太喜欢你了,一毕业就想要和你结婚。”
那时候她羞于回答这个问题,太平山顶的繁星明亮如昼,像十八岁的陆鸣舟,坦荡热烈。
可是二十四岁的陆鸣舟,却对她说,“再等等,温今宜。”
温今宜吸了吸鼻子,脱掉他的外套拎起来往前走,她肩膀被冻得发抖,推开门无数黑暗将她包围。
时间在往前走。
她挚爱的少年,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
-
setsail今夜迎来一位贵宾。
symbol连调酒的工作都不干,跑到后台和兄弟们一起嗑瓜子聊八卦。
“我猜这位是我们新阿嫂。”
他嗑瓜子飞快,随口放下一个惊天大瓜,直让周边小弟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比黄金都真。”symbol一脸笃定,“这酒吧开业到今天,梁生来过几次?”
“他今夜在外出差,我同他讲上回来玩的妹妹仔抱着酒瓶痛哭流涕,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一来一回吊足兴趣。
底下小弟连声催促:“你别卖关子,快点说。”
“他说——今夜归港。”
symbol抬抬下巴:“喏,人不就在这儿。”
小弟们循着望过去,好一副般配画面。
他们口中的梁生仓促赶来,谈事的黑色西服还没褪下,袖口微微卷起,露出腕骨的劳力士水鬼,搭着手臂,略有些无奈地睨着怀里的少女。
“我同你们说——”
symbol还要分享更多细节,前台的摇铃忽然惊响。
是梁聿风摁响了它,他略抬下巴,眼里的温情不再,看他们的目光满是凌厉。
他朝symbol致意,语调清冷。
“调酒。”
symbol赶紧回归本职工作,他悄悄往那处角落看,结果大感失望。
哦,原来是错位。
两个人中间隔着两个座位,既没有抱上,也不存在即将要亲吻的暧昧感。
好像全是他多想。
温今宜开了一整瓶伏特加,柔软的长发垂下来,有几根黏腻在她白净脸蛋。
梁聿风伸手想要触碰,理智占领上风,他指尖缩了回去,和她仍旧保持距离。
温今宜这幅样子着实有点惨。
她半张脸都埋进臂弯,眼泪一直落,哭得眼圈红红,死咬住下唇却不发出一点哭声。
怀里抱着的整瓶伏特加好像成了她唯一依偎。
除了喝酒和哭泣,这些年她好像只学会把委屈闷声往下咽。
梁聿风无声叹气,风衣解开搭在手臂,他身体微微倾斜,替她挡住一切探究与好奇目光。
他伸手找来symbol,在他耳边叮嘱两句。
symbol神情很是无奈,摊摊手,“梁总,我们这儿是酒吧。”
梁聿风抬了抬下巴:“隔壁不是24小时便利店?”
symbol这下彻底没话说,任劳任怨跑到隔壁24小时便利店买牛奶,还要劳烦店员替他温热。
便利店店员打趣他:“你们酒吧转行开奶吧?”
symbol顿感无语,连声埋怨道,“哪里,是我们梁总在追姑娘。”
牛奶买回来了,梁聿风轻车熟路到吧台拿了玻璃杯,放进消毒柜重新消毒,他单手拉下易拉罐扣环,姿态随意。
symbol好奇凑过去问:“喜欢的人?”
梁聿风嗤笑一声:“谈不上。”
“人有喜欢的人。”
横刀夺爱不正是他梁生风格?
symbol骨子里兴奋因子渐渐被激起,他还要再说,却见梁聿风大步朝吧台边的高脚凳走过去。
“情场失意。”梁聿风把杯子推过去,“这杯酒的名字,尝尝新品。”
听到声音,温今宜吃力地抬起头。
她眼睛里都是不停旋转的蝴蝶标本,依稀辨认出梁聿风面孔,却是因为低头看见他一截冷白腕骨。
没办法,他似乎天生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
温今宜想,他真的很适合当她模特。
她笑了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不忘掏出新办的贵宾卡。
“谢谢,刷这张卡就好。”
“为什么没有酒精味道。”
温今宜大脑死机,说话也不清晰,她甚至感觉这杯酒有点甜味,温热的触感一口饮下去抚慰了抽痛的胃部,让她舒服的有些困倦。
梁聿风面不改色说:“可能调酒师比例失调。”
温今宜撑着脑袋趴在吧台上,她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层镭射光晕,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朝站在吧台旁的男人看过去。
他脱掉最外面宽松风衣,穿一件七分袖口的针织内搭,浓郁化不开的黑色勾勒宽肩窄腰的优越比例。不知道是不是温今宜喝多错觉,总觉得他微微侧头看过来的面容总与温柔两个字挂钩。
温今宜使劲揉了揉眼睛,酒精没办法麻痹掉悲伤的心情,她抱着酒瓶换了个方向继续伤感。
梁聿风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
他清咳一声,问她,“你这是和男友分手?”
“男人都是不守承诺的人。”
有人同她说话,出于礼貌,温今宜又将脸转了回去。酒精上头,她整张脸被熏得绯红,比划着手指说,“好多次……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答应的事情做不到。”
“那就分开好了,天底下又不只有一个男人。”
梁聿风随口的一句话,却没得到她回答。
他神色微微收了收,不经意地打量,却发现温今宜抱着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熟睡。
他察觉今日情绪太过外露,她熟睡,刚好也给了他掩饰机会。
梁聿风深吐一口气,加了满勺冰块,他独自饮下一整杯冰水。
理智回归,他去吧台摸车钥匙。
symbol目睹全程,笑的贱嗖嗖靠过来打趣,“我们梁总要第三者上位了。”
梁聿风嘴角挑了下,他做事向来不向手底下人解释。
今天却出乎寻常开口警告:“symbol,你不要误她名声。”
symbol哦了一声,语调拖的长长的,指着他手上挂着的一串车钥匙说,“又不是你喜欢的人,你干嘛要送她回家?”
“顾客是上帝。”
梁聿风语调好散漫,连找理由都不用心。
他转头叩了叩温今宜面前的桌子,声音不大,足以让她醒来。
梁聿风低头说:“温小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他带着满分的答案过来,声音挺淡,还有些散漫的吊儿郎当。
“我是个好人,这儿也有监控探头。马上要打烊,你一个女孩儿喝多了我怕担责。身份证也押给你,路上不放心你就报警。”
温今宜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眼睛眨了眨,非常真诚地看向symbol,“你们这个店的服务一直都这么好吗?”
symbol高举双手作证:“嗯,对每个顾客都是。”
温今宜点了点头,人家要打烊,她也不好赖在这里影响人家正常下班。
她爽快从高脚凳上站起来,酒劲冲进脑门,她“啪嗒”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脚下一软,没站稳,往前一踉跄。
梁聿风恰巧抬起手。
他的手腕很凉,带着秋风的凛冽与料峭,孤高挺立的背影一刻也没回头,只清冷落下一句,“抓好,别摔倒。”
温今宜自知走不稳,不想再出糗,她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乖乖跟在梁聿风身侧。
到了车上她安静睡觉,连安全带何时被系上都不知道。
中环南山顶的地名报出,她随口问出一个问题,“梁总怎么还开酒吧?”
身价过百亿的梁聿风,入夜在富人街口开一家小小驻唱酒吧。
好像是同他身份很不搭的格调。
梁聿风没有回答她问题。
他单手打了一圈方向盘,身体微微向后仰,从温今宜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他像一座暮霭沉沉的青山,既孤高又多情,让人不知道哪一面是他。
“那温小姐又为什么去当设计部小职员?”
梁聿风果然知道她秘密。
温今宜立刻闭嘴,她假装熟睡,扯住安全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梁聿风回头看她一眼,他落下一声很轻的笑。
车稳稳在公馆门口停下。
这场他偷来的温情时光终于要宣告结束。
梁聿风在车里呆了很久,他偏过头看着她沉睡的侧颜。
很安静。
这么多年,她始终没变。
受了委屈还是没出息的会自己一个人大哭一场。
一整片伏特加早就超过温今宜酒量,梁聿风的车开得很稳,她渐渐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在他的身旁,她闻到淡淡的桔子果香,像在福利院的记忆,那是能让她安心熟睡的味道。
“温今宜。”
梁聿风低声唤她姓名,他目光端详她许久,胆颤着试探着迈出一步,问她,“你受什么委屈了。”
温今宜还在睡梦里。
她有几句微不可听的呓语。
梁聿风俯身低下头细听。
是她在梦里心碎。
她无意识地挣扎:“他……还喜欢我吗?”
这句话让梁聿风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长睫垂下,清瘦指节克制拢了拢她长发,清冷的气息低下来,已是他全部理智。
“温今宜。”
“你要开心。”
黑夜里的呢喃低语,是她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
梁聿风无言地看着她,他想,她一定要开心。
不然他会忍不住。
忍不住像个卑劣的掠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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