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杉的唇角本来是个浅浅的笑弧,不知觉已沁满了眼底。
宁城这个时间果然还是有点堵车的,家里约的晚饭时间很早,不过车窗外快速闪过的人间浮世,也从阳光明媚被染了一层夕阳稀雾。
司旭轻盈雀跃的一颗心,也随着车驶近自家别墅区而沉了沉。
从闹市区进到敞阔的区域,车速变快,她降下车窗,兜了一身冷风。
回家是需要保持头脑清醒的。
进了门,没有阿姨来接她的衣裳,取而代之的是吴阿姨几步从客厅凑了过来,笑盈盈地说:“阿姨今天家里有事情,把饭做好就先回去了,咱们趁热。”
父亲就坐在饭厅没动,吴艺浓也没在。
吴阿姨破天荒地要接她脱下的外套,司旭心里警铃大作,看来这不是她预想的简单回家吃个饭而已。
她并没有理会吴阿姨伸出的手,自己把大衣放入边柜。
洗了手,走到饭桌边。
喊了声:“爸。”
司正勋没应,只是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半天才回:“坐下吃饭。”
吴阿姨也接话,“先坐下哈。”
看得出,这是个不方便外人听的话题,为了让阿姨避开,饭菜看着像早已上桌,此刻已凉透,让人食欲尽失。
要说外人,司旭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外人,只是血脉关系剪不断而已,其他又哪里像一家人呢?
桌上只有吴阿姨还真动起了筷子,她为了保持身材,长年节食,饿了半天,胃开始发酸,垫了垫肚子,也觉得味道不好,才放了筷子。
“爸,今天投资人的情绪已经被安抚住了。”
明显这俩人都不太关心自己,司旭单刀直入聊起工作,她以为这是叫她回家吃饭的核心议题。
事实证明,是她的想象力,太有限。
吴阿姨:“有容成杉说话嘛,自然是不一样的。”
跟吴阿姨打交道这么多年,司旭轻易地听出她这句中的话中有话。
她只是开启话头,真正的主题由司正勋来说,这是两人在生意场上多年的配合。
司旭的感觉太阳穴上的神经一突一突地跳动,她有不太好的预感。
司正勋浊咳了一声,“但是荣氏最近有些传言,你也知道吧?”
开始了……
她静了瞬,淡淡答:“我不知道。”
司正勋没想到她这个答案,愣了一下,看出她赌气的意思,把桌上的白酒一饮而尽,女儿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一些,不然不会这么快切入正题。
酒精加快了他的语速:“蒋言他入主了融添,下一步就是拿荣氏的控制权,爸爸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还是有点人脉的,这个事儿**不离十。”
司旭的目光丢过来,但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背后吴阿姨前几年追家装潮流改装的微水泥背景墙,装的时候,她就觉得,看起来脏脏的,实际上也很藏灰。
她冷冷地问:“所以呢?”
看出来氛围不对,不好司正勋再这样和女儿直说,吴阿姨接茬道:“想不到蒋言也是对你有几分意思的,这要是你跟容成杉办了订婚式,蒋言又接手了荣氏,他肯定不会批南湾项目的,这个项目本来给谁做都是一样的。”
司旭感觉荒谬,“可是订婚式是后天。”
话题终于上了轨道,吴阿姨说:“对呀,所以后天你可千万不能参加。”
怪不得连吴艺浓都没在家,这话题真是不堪入耳。
“爸,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吴阿姨没听出司旭言语中的讽刺,等答话的间隙,甚至给司正勋填了杯酒。
这两个人市侩得如出一辙,怪不得硬要凑成一对。
“爸,你有看新闻吗?容成杉他跟我上了天台,他替我挡了硫酸,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毁容了。”
司正勋把酒饮尽,“爸知道,我看了新闻也很担心……”
司旭回话带了怒意:“是吗?那我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才等到您的电话,也没有问我一嘴!”
在一次有一次忍耐之后,在家人都以为她是没有极限的弹簧的时候,她终于爆发。
话虽然冷,但她声音并不高,这让另两人以为还有空间。
吴阿姨笑笑调停着,“你爸担心得一晚上没睡,他就是嘴上不爱说。”
司旭的脸已经完全冷下来,她突然有种奇异的抽离感,这种抽离感,让她更抽离地看这两人,她似乎明白了易鑫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失败至此的境地。
没有底线,不讲道义,似乎一直是司正勋的处事原则。
这样的人注定会失道者寡助。
跟他们两个没什么感情可讲,司旭也从利益切入问:“就算蒋言拿了荣氏控制权,容成杉也还是大股东,这样彻底地得罪他,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这个问题,司正勋自然反复思量过,“易鑫眼下就是生死关,荣氏就是救命稻草,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
“我不同意。”司旭回得快速而笃定。
吴阿姨有点惊诧,“易鑫的死活你不管了吗?”
这话问得如此理所当然。
司旭甚至被问笑了,“我管不了。”
司正勋想到她不会轻易答应,但预想中,女儿还是那个任由捏扁搓圆的乖乖女,只消多费些口舌罢了,但看她眼里的坚决,似乎是他想简单了。
如他所说,眼下能顾到的只有这道坎了,其他都可以忽略。
他扶着餐桌站起来,这个动作有点生硬,跟他很有默契的吴阿姨都还没反应过来,司正勋就已经双膝着地。
司旭也被惊得说不出话,她坐在餐椅上,手本能借着餐桌的力往后推,虽然都贴了防滑贴,但还是弄出了刺耳的声响。
她站也不是,坐也肯定不是,“爸,您这是做什么?!”
司旭和吴阿姨一人一边扶着司正勋的胳膊,但吴阿姨只是虚虚用力气,靠司旭一个人根本拽不动。
她手上用着力,却认清了自己很无力这个事实。
司旭的眸光开始涣散,耳边也许因为眼前两人合演的闹剧而响起的嗡鸣声。
司正勋哭着说:“易鑫不是只有我的,还有你妈妈的,她的那份我也要守不住了。”
吴阿姨还在跟着帮腔,但具体说的什么,司旭已经没心思听了。
她突然松开手,司正勋因为一边的突然失力,而没了平衡,连带着吴阿姨一起倒在了餐桌一边,好在刚她用的力气不大,反作用力也有限,她家里的实木餐桌又厚实,结结实实接住两人的重量,没有让闹剧再慌乱。
“好,我知道了,订婚宴,我会缺席的。”
司旭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是完全的默然。
司正勋和吴阿姨对视一眼,吴阿姨眼里甚至带了点笑意,两人都注意不到司旭的恹恹。
这也不是司旭全然冲动的决定,刚一瞬,说不震撼是假的,她意识到她还做不到完全和这个家庭切割。
这个给了她生命的人提出的请求,她没有立场拒绝。
“女儿,算爸爸对不住你,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司正勋的声音有几分苍凉的味道。
司旭撇开脸,“不过这是我能答应你们的最后一件事了,以后易鑫跟我没有关系。”
这是她决定跟容成杉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场合说出来,有点讽刺。
司正勋点点头,“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有以后了,这个家门,我不会再进了。”
司旭迈下饭厅的两级台阶,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随着昨天的一场夜雨,天气转凉,一件羊绒外套难抵御,那天开的车是自己的成年礼,司旭不想再碰,迎着冷风往外走着,没什么路线可讲。
直到整个人被冻得头脑发木,才略微回过神。
手机传来李密的信息:「今天忙晕,信息太多,我让经理直接联系你哈。」
这才想起来,晚上是李密要给她办的单身派对。
司旭此刻只想躺回被窝装死。
人是很神奇的生物,越大的震撼下越能保持正常,头脑闪过木然的阶段,司旭甚至哆哆嗦嗦地给李密回起了信息:「抱歉,今天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
打字的间隙有电话进来,陌生号码,她想挂断,但手指不太听使唤,点了接听。
“我定了个地方。”是个男音。
司旭叫的车停在了马路对面,正好按起喇叭示意位置,让她没太听清对面讲话。
“是酒吧经理吗?我晚上不过去了。”
“我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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