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州纬度低,又临海,只要没什么冷空气突然袭击,即便到了十二月气温也常常能达十几度,人套个厚卫衣就能出门,外头异木棉花开得正盛,把街道装点得不像冬天,倒像粉色的春日。
就在这样的暖冬里,在下一个返校日的晚上,还没正式开始上晚自习之前,徐斐然肿着一双眼来办公室找李萤心。
李萤心看见学生这明显是哭肿的眼,心里先咯噔了一下,又开始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去争取,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那天说的话没什么问题,但孩子毕竟还小……燃起一些希望想去说服家长,结果又被打击一次……
这个时间点办公室来来往往都是人,来搬作业的学生,进进出出的各科老师……李萤心担心等会儿说着说着徐斐然情绪崩溃了被别人围观,招招手把她喊进办公室的小茶水间里,带上门。
他还没来得及内耗完,就听见徐斐然笑嘻嘻地说:“老师!我妈同意我把节目演完。”
李萤心:“……”松了一口气,随后一副淡定脸,“那真是恭喜你。”
徐斐然话锋一转:“不过她跟我提了条件,如果期末考数学年级排名没有进步十名以上,她就把我的琴收走……还有她提前说了,高三也是不会让我玩的,问我能不能接受。”
李萤心问:“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接受……然后我妈说不接受也得接受,不然这次也别想上台了。”徐斐然说,“我就使用缓兵之计先答应下来了,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想办法。”
李萤心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他又喝了口茶:“那我也是赞同你妈妈说的,高三最好还是别玩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徐斐然:“……好吧。”
“总之很谢谢老师,我以前没有试过这样和我妈谈条件,虽然过程有点激烈……这我就不展开说了,但没想到她最后还是让步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徐斐然又说,“不过那天老师和我聊过之后,我自己回去又想了一下,其实我知道的不少同学家里都有不讲道理的爸妈,我也没有很抱期待能说服她,但是我觉得老师说得对,是我自己想弹贝斯,我得去争取。”
“我觉得这个争取不单是说我去乞求家长准许我玩,我在想不管以后我要做什么事,我都不能很可怜地只能等着别人允许我做……我现在没有能力,所以只能听大人的话,”徐斐然接着道,“所以假设这次我没法说服她,她还是不肯让我玩这些她觉得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我会很伤心,但我不会沮丧的,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学习,上大学或者工作以后自己挣钱,花自己的钱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可能还会管,但到时候她就管不着了。”
李萤心拍拍徐斐然脑袋:“说得很好啊,为师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你的了。”
徐斐然的想法说成熟也成熟,的确超越了不少同龄人,李萤心当教育工作者有好几年,见过好些学生因为家里管得严,就非要和家里对着干,慢慢开始混日子,家长的教育方式确实可能有问题,但孩子浪费了自己的资质也真是可惜……
只是,不管老师还是家长都很喜欢说一句“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我”,这句话可能孩子们听得很厌烦,可它却是千真万确的一句话。
当然现在早已不是唯学历论的时代,可是努力往上走,哪怕最后够不到最好的,但也能站在高处往下选,一直站在低处的话,除非好运爆棚刚好来一阵风把你送上去,不然总是举步维艰。
李萤心自己是深有体会的。
他也理解,十几岁的小孩,看着很有主见,你让我学我偏不学,实际上大多还没找到方向,如果对知识本身没有热情对每个学科都不喜欢的话,更不会有特别强的动力去读书学习……也不知道未来自己可能连顿贵价外卖都舍不得吃,永远回不到爸妈掏钱给自己买零食的日子。
说不成熟吧,徐斐然的话也的确有些想当然之嫌,首先就算李萤心认为好好学习总是没错的,但不得不承认就算考上好大学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赚到钱,再退一万步说,有些控制欲真的强过头的家长,会像挥散不去的阴影一样介入你的每一个人生阶段干预你的每一个决定……不一定长大了能经济独立了就能完全摆脱的。
但不管怎样,她以后一直都会有去争取,去反抗的勇气。
比起一个暂时的好的结果,李萤心更希望她……也希望他的每一个学生面对任何风浪时,都有这样的勇气,并且永远不丧失对生活的希望。
而他自己……他是退缩过的人,俞沅和陈悦把他拉了出来,今后他会怀着这样朴素的勇气,就像他也还是徐斐然这样的初生牛犊一样,勇敢地、坚定地去往更远的远方。
徐斐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笑了,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
李萤心:“嗯?”
徐斐然:“老师,我们乐队的伙伴都是很认真地想问您,能不能真的给我们起个队名?”
也不是语文老师就擅长起名啊……李萤心是起名废一个,“夜这星”都是陈悦起的。但看着学生真挚的眼神,他还是暂时答应了下来。
……并且把这个问题丢给了朋友们。
反正他们在翻唱夜这星的歌,如果到时候知道名字是夜这星的成员起的,也会高兴的吧:D
李萤心在乐队群里说了前情,请大家集思广益。
石含章:他们对名字有什么要求吗?
李萤心:没有吧。
石含章:那你对他们有什么美好的祝愿或期许吗?
李萤心:希望他们全都考上985算吗?
陈悦:你真是痟个*
李萤心:那咋了?
俞沅:@y,你才是痟
陈悦:我说你了?你那么应激?
俞沅:[兔子打拳.gif]
李萤心:哈哈哈哈
李萤心:认真说,希望别像转瞬即逝的流星吧。
李萤心:哈哈哈哈哈好地狱。
陈悦: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没给我们乐队起个好名字?
陈悦:我这就翻遍字典找个吉利好词送给你学生。
石含章引用了李萤心那句自我吐槽:一颗流星虽然燃烧完了就没了,但是宇宙中有无穷无尽的烧不尽的流星。
陈悦:我去,还是石老板会说话。
俞沅:[鼓掌]
陈悦:石老板什么时候像流星一样闪现过来?
石含章:有什么事?
陈悦:被这些小孩的青春气息感染到了,我也好想上台啊。
石含章:你可以solo,去你们鲤州西街那个钟楼下面弹唱,再摆个帽子,每唱一首就感谢一下父老乡亲们的支持。
陈悦:……
李萤心:哈哈哈哈哈哈。
陈悦:我认真的,别在这嘻嘻哈哈的!
石含章:我没问题其实,反正我一天到晚闲得慌。
李萤心:等我们把剩下的歌搞完吧,要开演出也不能只有三首歌。
陈悦:旧歌不能演吗?
李萤心:来点新气象。
……
最后陈悦给徐斐然的乐队起名叫“常夜灯”,字面意思就是在夜里长明不灭的灯,确实没有烧完就成灰的危险。李萤心查了一下这词,还是个佛教用语,是佛前不分昼夜点燃的灯。
鲤州是佛国,在鲤州诞生的乐队用这样的词来命名也合适。
把这个名字告诉他们的时候,几个小孩也十分满意。
转眼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常夜灯乐队如愿登了台,一连表演了两首歌,不仅是报名时写的那首《神游》,还翻唱了Green Day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欢呼随着乐声一浪一浪的。
李萤心坐在台下给他们录像,以为这两首歌演完就要换下个节目了,他结束录像,听到主持人在台上和乐队成员聊天。
所谓的聊天内容也就是一些套话,一般就算聊,也是说几句就往下说串词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届的主持队想增强一点趣味性,说着说着,主持人就讲要不抽几位老师或者同学上来体验一下乐器……
李萤心感觉可能没戏,其实很多乐手都不太愿意让别人碰他们的乐器,万一哪个手贱的把人家好好的琴搞坏了也很麻烦。
结果台上几个傻白甜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
而且因为主持人说了老师或同学,已经有人开始起哄让什么校长什么主任什么老师上去,毕竟能看到平时一本正经的老师们上台,说不定还会有些搞笑瞬间……大家都是无比期待的。
李萤心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台上的王诗恩拿了主持人的麦说:“我想让我们班主任上来!”
他身后他们班坐的位置这一群死小孩也想起哄让他上去,李萤心赶紧摆手,结果覃思明直接跳下来,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了。
现场的起哄声更大了。
李萤心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赶上台,他这辈子登台很多次,没一次是这么无语的。
上去以后,云里雾里的,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琴,徐斐然塞给他的。
主持人说:“那就请徐斐然同学教一下我们李老师弹一下吉他吧!”
李萤心:“……”
徐斐然:“这个叫贝斯。”
痟:闽南方言,疯子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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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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