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人归(1)【2020,安克雷奇】

郭雁晖正抱着双臂,颀长的身躯费力地抵在狭小的木椅上,长腿交叠支在木地板上,将身体定成了一个非常稳固的姿势。

房间里,壁炉烧得正旺,干柴在炉膛里噼里啪啦轻响。融融火光里,他浅灰色的影子落在她身上,跟着火焰轻轻晃动。

而他闭着眼,胸口随着呼吸声有规律地起伏。

睡着了啊。

她从床上撑起身,侧过头,可以放心大胆地静静打量着他的眉眼。

横亘两世,他依旧容颜未改,但有些东西总会变的。

他的声音,他的记忆,他的名字……

会不会……还有他的心呢?

她本能地回避这个问题,什么也不想再思考,只是看着他。

一缕碎发忽从他额际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似有察觉,不禁蹙眉。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向他靠近一分,正想替他用指尖拨开碎发时,他却倏然睁开了眼,让她的手指尴尬地僵住,做贼心虚地对上了他的眼神。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眸里还有些将醒未醒的睡意,向她说了一声:“醒了啊。”

似乎并没有发现她那只异样的手,他自己撩开眼前的发后,反手探向她的前额,自然的举动状若老友般的关怀,没有丝毫轻浮逾矩。

她下意识地往后微挪了一下,但他的手速更快,已经罩上了她的前额:“好像已经退烧了。”

朱萸却觉得被他触碰的一瞬,她才真正开始发烧,烧得她脑子混混沌沌的。

像是怕吓着她一样,他刻意将嗓音压得很低:“对不起,昨晚你晕倒了,不知道你住哪里,我就只能先带你回这里。这里是费恩太太的民宿,你放心。”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她道歉,明明是她麻烦了他。她看见他眼中清晰可见的血丝,也看见了床头垃圾桶里的一堆酒精棉球。

显而易见,他守了她一夜。

“麻烦你了,”她想叫他的名字,可两个字到了嗓子眼,她又极力克制住,“……Claude。”

“My pleasure。”

他字正腔圆地回答她,尾音微微上扬,小钩子似的,钩了她的心弦一下。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稍显生硬的对话。

郭雁晖转身走到书桌前,拔下了手机充电线,将手机递给她:“手机帮你充过电了。你睡着的时候,一直有人打电话来。”

朱萸接过,道了声谢,接起电话。

郭雁晖自觉地起身,退到门外,替她关上了门。

他本并不想触碰她的**。但不可言说的私心作祟,他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来,隔着门听她讲电话:“诶,王姐,不好意思啊。昨天我被困在一个咖啡馆里,后来手机也没电了……现在没事了,我很好,你们呢?”

……

“好的好的,那就好。”

……

“噢,这样子啊。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那我再想办法好了。嗯,好的,我们微信联系。”

等到后面朱萸的声音渐小下去,小到他再也听不见时,他才走下楼,朝厨房走去。

朱萸挂了电话,将手机界面切到通话记录去,查了查未接来电。

除了剧组的生活制片王姐,没有其他人的未接来电。

视线向下,她瞟到了昨晚那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通话记录。

她思忖了下,点进了通话记录,将那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存到通讯录,加了一条备注——

“我的33轮月”。

等她存完号码,郭雁晖也推门进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她手里:“喝水。”

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垂头看着杯子里金澄澄的液体,眉毛疑惑地上扬。

“是桦树蜜,甜的,味道很可以。”他向她解释,“你要多补充点糖分。”

他解释完,看她翘起的眉梢还没落下,很不放心的样子,问她:“要我……先喝一口么?”

朱萸笑起来,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有点烫,我想晾一会儿再喝。”

他跟着笑笑:“怪我不讲究。小姑娘儿,哪像我皮糙肉厚。那你晾晾再喝,我先下去做点吃的。呃,对了……有人在催你回去么?”

朱萸摇头:“没催我回去。你介意……让我留下来蹭饭么?”

“怎么算是蹭,我不是本来就欠着你的么?”郭雁晖居然还记得昨晚对她的承诺,“昨晚我们早就说好的,忘了?”

朱萸想了想,颔首而笑:“我还当你是开玩笑的。那就麻烦你随便弄一点,谢谢。”

“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都可以。”

郭雁晖点头,挪步向外走去:“那我先去厨房了。你的包在这里。”

他指了指身后挂在衣帽架上的手包,又指了指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洗漱用品,你自便。等我做完饭再叫你。”

“好,谢谢。”

郭雁晖走到门边,刚压下门把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看着朱萸说:“好像已经有点晚了,但……我叫郭雁晖,鸿雁的雁,余晖的晖。英文名和中文名,你钟意叫哪个,就叫哪个。”

他看见她的眸光一亮,亮得灼人,但又像陨落的流星,瞬时暗沉下来。他以为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他的中文名字,讪讪别过头,按捺下失落,打算下楼。

却在拉开门时,听见她柔和地,不知是在唤他,还是在默念他的名字:“雁晖啊……”

他怔怔停下了脚步,听她格外认真地对他讲:“是归雁的雁,朝晖的晖。”

这分明和他说的两个字没有区别。

可他回转过头,毫不犹豫地附和她:“嗯,是归雁的雁,朝晖的晖。”

她轻柔地朝他笑了一下,端起手中的玻璃杯,喝了一口他为她调的桦树蜜后,对他说:“谢谢,很甜,郭雁晖。”

许久没人叫过“郭雁晖”这个名字,他的名字已经生起了锈。

她唤着他的全名,替他除干净了“郭雁晖”这个名字上结的铁锈。

还连带着他早已生锈的心。

焕然一新的心脏突突狂震,也想要跳出他的胸腔,向她表达谢意。

“My pleasure。”他背对她,唇角压不住笑,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My pleasure跟在“谢谢”后面,通常该被意译成“不客气”。

可在他的语境里,如果对象是她,直译才更恰当——“我的荣幸”。

相遇是一趟被命运之手早已排好的航班,虽然时常会有延误,但总归还是会让他们到达共同的目的地的。

他忽然无比庆幸,在杭州被延误的相遇,在安克雷奇还是发生了。

与她在安克雷奇相遇,一定是他的荣幸。

***

当初来到安克雷奇,向费恩太太租房子时,郭雁晖已打定主意,想过一种不被人打扰的独居生活。

但费恩太太存心让他当不了隐居居士:“老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你会变成石头的,Claude。”

她坚持拉他去她那里吃三餐。而她自己住的木屋就和租给他的紧挨着,他每天只要出门左转就能吃上一口热饭。

等半个月过去,郭雁晖完全习惯了准点蹭饭,也逐渐忘记在自己的厨房里备上新鲜的食材。

等他打开略显空荡的双开门冰箱,除了几听啤酒,他只在冰箱里搜刮出一瓶老干妈辣酱和一个仅剩的鸡蛋时,他才顿觉大事不妙。

巧“夫”难为无米之炊。

他和辣酱包装上的“老干妈”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他期待这位伟大女士的智慧凝视能带给他一些灵感与启迪,但越看越觉得她那灵性的眼神是在嘲笑他:叫你不囤菜,叫你夸海口。

他郁闷地瘪瘪嘴,长吁一口郁气。气流向上,又卷乱了他的刘海。

不死心地又搜了搜另半边冰箱,他找到了半瓶酒酿和糯米粉。

酒酿和糯米粉是他从杭州捎来的。

16岁孤身一人来到美国,他从杭州出发时,母亲知道他最喜欢吃酒酿圆子,在他的行李箱里塞了一瓶干桂花和一瓶她亲手酿的酒酿。

初到纽约时,他夜夜想家,想得无法入眠时,就会深更半夜自己摸去厨房,做一碗酒酿圆子,既安抚他的胃,也安抚他的心。

十年以来,很多习惯都变了,母亲的面容在记忆里也变得生疏而模糊。但酒酿圆子,他还是百吃不腻。不管去哪里,他都习惯了在行李箱带上糯米粉和酒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胃要比心长情。

郭雁晖迟疑了片刻,手指还是滑向了装着酒酿的玻璃瓶。

***

郭雁晖做事向来很专注,孟续总说他做起事来,就像老僧入定。

但当他用揉好的糯米团子搓小圆子时,却动不动走神。他老是在想朱萸,想她现在在楼上做什么,在想热水器烧的热水够不够,在想他刚刚是否说错了什么话……

思虑太多太杂,手速就变慢了。

过了这么久,揉好的小圆子还没铺平碗底,看着特别寒碜。

有两颗小圆子还在碗里黏在了一起。郭雁晖皱眉,伸手想把它们分开,却怎么也分不开,越黏越紧。

“你……需要我帮忙么?”

身后起了一阵温热潮湿的气旋,掺杂着令人迷醉的沐浴后的栀子香。气旋卷起附着在碗沿上的糯米粉,糯米粉轻飘飘上扬,在空气里像尘埃一样飘浮着。

猝然转身,郭雁晖看见洗漱后的朱萸站在他身旁。

她用一根明黄的发带绾起了发,眼神清亮,亮得不容他避退。

但他也并不想避退。

他只想迎她而上。

我只是想感叹一句:老干妈,永远滴神!

PS:今天还有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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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故人归(1)【2020,安克雷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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