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正是一年好时节,葱郁的草木堆里,生出点嫩黄的亮泽,迎春花颤巍着花枝,扛过深冬的落雪覆寒,总算是扬眉吐气地开了。
御花园里经风雨侵袭的山石,本沧桑斑驳,但这葳蕤繁盛的花枝朝这儿一闹,经年的沧桑就被占去地盘,灰溜溜地跑走。
一位白衣的美人,气鼓鼓地从花园经过,虽未加妆饰,却将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
她身后还有侍女着急地喊着:“公主!您等等奴婢们啊!”
杜鹃捧着小厨房刚做好的芙蓉糕,不明就里地走进长春宫,里头的主座上,盛乾朝的皇后姚文心,正满脸忧容地叹着气。
杜鹃一怔,问道:“公主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走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头尚且温热的芙蓉糕,“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竟让公主连芙蓉糕都不要。”
姚文心眉头皱紧,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地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绥青县山匪之事!”
当年秦景尚是王爷时,为体恤民情微服出巡,谁承想遭遇山匪,将年仅五岁的女儿秦香絮弄丢,遍寻不得。
时隔十数年,好不容易找回,秦香絮却因受惊过度,失去所有记忆。
姚文心和秦景心疼她,在找回女儿后想方设法地弥补,平日秦香絮要什么,都是成双成倍地给,将她养得骄纵任性。
但今日,女儿提的要求,姚文心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山匪案,秦香絮绝不能沾染!
杜鹃心下了然,劝解道:“奴婢知道娘娘为难,可除了瞒着公主,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姚文心阖眸,有些头疼。
绥青县山峦迭起,地形复杂,官府里的捕快个个膀大腰圆,始终拿山匪没辙。
若不是柳将军的二公子,在追击女桀族余孽时,无意查到山匪的大本营,只怕秦香絮还没能那么快被找回。
姚文心始终记得找回秦香絮那日,嬷嬷与她说的话——
‘公主已非完璧,身上红痕点点,怕是......’
想到这,姚文心睁眼,脸上满是坚定。
她绝不能让秦香絮过问山匪案。
往事既然过去,就该忘记。
她的女儿,只会是盛乾朝最恣意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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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儿跟在秦香絮后头,累得直喘气,“公主,您别再跑了,再跑下去,奴婢要先累死了。”
秦香絮倏地转身,娇声道:“本公主还没提累,你倒先累上了?”
双儿吐吐舌头,“那奴婢知错了,还请公主不要跟小人计较。”
她知道秦香絮只是嘴上凶,心是不狠的。
秦香絮轻哼一声,朝双儿道:“我要回公主府。”
双儿点头,扶她上了马车,命令着骑奴往公主府去。
车轮缓缓地滚动起来,秦香絮坐于内,摇摇晃晃的车厢令她生出些倦意,她以手抵额,本是想闭目养神,谁料一不留神,竟彻底睡了过去。
她又做起了那个噩梦。
梦里的她总是被一个男人牢牢地压制。
他会强势又温柔地吻遍她身体每一处,最后在她颤抖无力时,靠在她耳边,低声而沙哑地说道:“央央最喜欢这样,对不对?”
秦香絮湿润着眼像是在哭,咬着唇,想要忍耐痛苦的低吟。
但这样示弱的举动,似乎更能激起男人肆虐的心,他会变本加厉地欺负。
纵然她苦苦哀求,说了无数遍不要,男人也始终不肯放过。
车厢又一晃。
秦香絮猛地苏醒,心有余悸地大喘气,背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双儿见状,担忧道:“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秦香絮紧抓着双儿的手,想以此寻些安慰,问道:“安华寺的住持还不曾回来吗?”
她前些日子想去安华寺,找住持诵经,替她驱除身上的邪魔鬼魅,好让她免受噩梦惊扰。
可寺内的和尚却说,住持远游传法,至今未归。
双儿知道秦香絮着急,但住持四处云游,又岂是能随便找着的,只能安慰道:“公主莫急,住持早晚会回来,咱们会等到的。”
“不行!”秦香絮摇摇头,咽了一下口水。
实在太可怕了。
梦里的她定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不然不会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
“双儿,我不要回公主府了,我现在就要去安华寺,哪怕住持不在,找别的小师傅诵经也好。”秦香絮着急地说。
双儿掀帘,命骑奴调转马车的方向,朝着安华寺而去。
安华寺坐落于京城郊外的山上,在霁霭霏微中显得神圣而威严,时值春日,香阶上行人来往不绝,一派热闹。
马车上不了山,秦香絮只能在山脚下车。
双儿拿出幕篱替她戴上,天家富贵,寻常人等是不可随意窥探的。
秦香絮只带着双儿跟两个护卫,就上了山。
越往山上走,人就越发多起来,与往日全然不同,往日只有初一和十五,才有如此多的人。
双儿拦下一位带着儿子的妇人,问道:“安华寺今日是有什么法事吗,怎的来了如此多的人?”
妇人笑着回答:“通阳住持回来了,所以大家伙儿就都来送香,看有没有机会能与住持见上一面,得他点悟呢。”
双儿面上一喜,转身朝秦香絮道:“公......恭喜小姐,住持回来了!”
秦香絮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镇定地说道:“咱们快些走。”
妇人提醒道:“诶诶诶,小姑娘,我劝你今日还是别去送香为好。”
秦香絮不解:“为何?”
妇人道:“我听我邻里说,安华寺这会儿来了贵客,住持许是不会露面的。”
双儿哂笑道:“贵客?我倒要看看有多贵。”
谁能贵过天子的女儿?
妇人见劝说不动,只摇摇头道:“那便祝姑娘能得偿所愿,见到住持了。”
她领着儿子下山。
双儿搀着秦香絮继续往山上走。
走了会儿,安华寺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安华寺位于京城中轴线北端,以景山之高,喻皇室之气魄雄浑,大门宽至九米,高祖始建,历经三朝而成,立身于此,可将京城万家气象尽收眼底
其上为重檐,极具波澜起伏的美感,檐角高耸轻翘,若鸟雀般展翅欲飞,线条柔和,华而不虚,反倒空灵轻盈。
秦香絮不用与那些苦苦等候的香客一般,在大门处排看不到头的长队,她由寺庙守门的小和尚,领着去了后头皇家专用的小院。
她坐在院内的凉亭中,等着小和尚去喊通阳住持来。
可秦香絮等了许久,小和尚回来时,身边却空无一人。她眉头微蹙,问道:“通阳住持不是回来了吗,为何现在不见人?”
小和尚清楚她的身份,吓得有些颤抖。
秦香絮微微缓和语气,“你如实说便是,我不会问罪于你。”
小和尚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师傅在接待贵客,一时脱不开身。”
这回不用秦香絮开口,双儿已经先扬着下巴道:“大胆!什么贵客,居然能比公主的身份还尊贵?”
小和尚缩着肩膀,小心地觑一眼秦香絮,可隔着幕篱,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好低下头,视死如归地说:“是......是丞相沈大人。”
闻言,双儿与秦香絮对视一眼。
若是旁人,秦香絮也许会直接命双儿把通阳住持带过来,但换成沈鹤知,她就不好这么做。
如今秦景虽正当壮年,可太子之位的纷争自他登基,就从未停止过。
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立李贵妃长子秦飞白为太子,另一派则支持立皇后的二皇子秦飞鸿,两方势力倾轧,谁也无法将另一方压下去。
但这都是因为丞相沈鹤知中立。
他的事迹,哪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都能娓娓而谈——二十二岁连中三元,只花了四年就官拜丞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个皇子能得到他的支持,就变相成为东宫之主。
因而姚文心哪怕事事都顺着秦香絮,也无数次交代过,绝不可招惹沈丞相。
得知小和尚说贵客是沈鹤知后,秦香絮就算再急着见通阳住持,也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小和尚怕她恼怒,又说道:“师傅马上就会来了,公主只需再等片刻就是。”
秦香絮懒懒地答应了。
这一答应,等到日落西山,小院门口都没出现通阳住持半个人影。
纵然秦香絮再有耐心,也不得不开口问一句:“沈鹤知是遇上什么苦大仇深的事了,要拉着通阳住持说上一天的话?”
小和尚在一旁站得腰酸腿疼,龇牙咧嘴地说:“不是说话,是念亡经。”
秦香絮不解:“亡经?”
小和尚点头道:“今日是沈大人亡妻的忌日。”
秦香絮抬头看了眼快西沉的太阳,埋怨道:“就算是念亡经,也不至于念这许多遍吧。”
小和尚说:“公主可知四年前绥青县,山匪在县内放了场大火?”
秦香絮:“知道啊,那又如何?”
小和尚叹了口气,道:“当年那场大火,沈大人的妻子为了保护女儿,被烧得面目全非。”
他说着语气里带了点可怜:“沈大人这些年来,无一日不在寺庙为亡妻抄写血经,其心真切,天地感佩。”
秦香絮想起姚文心不让她查山匪案的事。
母后管得了那些官府衙门,却管不了沈鹤知,她可以去问他啊。秦香絮眼睛一亮,问着小和尚:“沈大人如今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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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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