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终于引来反响,没有人是不震惊的。将顾昭允召回顾家,收做养女,多么悖逆常理的一个决策!这件事除了对顾昭允本人,没有对任何一人利好,也不像是江行阙的提议。如果是顾客舟提出这个想法,江行阙更不见得会同意。
殷兰并没有表现出讶异的神情,看来江行阙确实已经和她商量过这件事。再看顾客舟,他面部那几乎僵化的肌肉好像因此更加发僵,但这也是一个掩盖神情的优点。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发言,人们从他的脸上无法判断他是否真正知晓这件事。
了解顾客舟的人都不觉得他会有这样的想法,要是有的话,他早在追悼会那天就说出来了。如果江行阙是先斩后奏,虽然人们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何意,但有一点能确定,就是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顾客舟这个本质上是“独身主义”的父亲,遇上江行阙这个同样缺乏家庭观念的女儿,大概只会有永不停歇的战斗。至于殷兰是否打算参与其中,没有人知道。
而江行阙也太过独断专行,这本该是一个家族的问题,却被她打着为家族好的旗号以自己的小家庭来下了决断。
顾麒、顾颂、顾瑛三兄妹及顾家众人没有一人出声,想来是还没能做出反应。那边的殷家人也明显很在乎真正的结果,殷墨渝不作声地瞧着这一切,大概她也没能料到这一意外。
良久,顾客舟开口。
“这确实也是我和阿兰的意思。我认为,养育之情总是重于生育的,我没有办法抛下这个与我相伴二十多年的孩子。我很感谢我的妻子还有阿阙能体谅这一点。今年对阿允来说,也是一个变故之年,她的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当然,父亲逝世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很沉重。”
说到这里,众人微微垂首,以示默哀。
顾客舟继续道:“所以我一直希望阿允能回到我身边,不管有没有外界的众说纷纭。人总是难以跨过感情这道坎。借这次团聚的机会,我也邀请我的两位女儿来老宅中陪我和阿兰小住,就当增进感情。能陪着妻女野餐、划船,亲自驾车载她们去游玩,人生中最幸福的事莫过如此。”
这话更是令满堂震惊,不知谁先开了个头,带领众人喝彩。陆钦在一片嘈杂中得以释放地连念了几句“造孽”,顾瑛和顾颂都只是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很快便放下。
这回也明显轮到江行阙出乎意料,她的眼底微不可见地有些凝重。但现实并不留给她多想的机会,她随着众人一起赴主厅开宴。
“疯了!真是疯了!”
顾昭允坐在她的小妹妹顾析旁边,看着她仰天控诉,忍不住摸了摸她油光水滑的头发。
“你不开心吗?”她问顾析。
“我开心,但我觉得江行阙没安好心,我为你担心。”
顾析想必是没办法了,选择以吃东西的方式来抒发情绪。她这个年纪正值读书用脑的时候,食量大得惊人,更对一些复杂的食物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甚至用不着侍者的帮助,她一眨眼的功夫就凭一己之力干掉了三只蟹。
顾昭允看她吃了那么多蟹,替她续了一杯姜茶。人们一直四处走动,也有不少人前来问候她,顾昭允就与她们寒暄。宴毕,这对旧人的婚宴就算正式结束,人们也各自打道回府。
“阿允。”
是顾悦在唤她,应该也是有话要说。顾悦从她身后而来,走到她身边,道:“都相处了这么多年,我想我没什么太多的话。既然这样,我只想说……欢迎回家。”
顾悦和声说完,顾昭允就向她点点头。温纪菱一手挽着顾悦,一手拉着殷筱,走在这二人中间,略显俏皮地回头,道了一句“我也是这个意思”,便继续拉着二人笑闹。顾悦已经三十了,比这两人要沉稳,但也任由她们胡闹着,一道往大门走去。
顾析也被她爷爷顾麒带走。顾昭允看到江行阙走在前方,刚好处在落单之中,就上前到她身边。
“我想我应该问你为什么。”
江行阙转过头,见她在夜色中的双目里确实透着疑问。二人并肩而行。宾客们的车辆正陆续驶离,连尾灯都亮得井然有序。远处殷兰和顾客舟站在一起,一同送别宾客,只是二人甚少有交流。
作别也需要很久的时间。院内的灯一直亮着,夜晚的寒意在出门那刻就可以感受得到。
“你要是真的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对吗?”
顾昭允不知为何顿住脚步,使江行阙独自往前走了一些。她遂也停下,回过头去望着顾昭允,旁边壁上的马灯正好映照着她的面庞,眼窝和鼻尖的阴影错落有致。
“如果是和你竞争,我希望能公平。”她道。
殷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找江行阙的。顾昭允率先看到了她,她迎着昏黄的灯光从江行阙身后而来,微微一笑,对顾昭允道:“好久不见,阿允。”
她的声音不高,吐字之间如湖水般起伏连贯,带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能让周边平静下来的魔力。那日在殷家大宅见到她,顾昭允就是这样的感受。江行阙说得不错,如果是这样的人,她会愿意见到第二次的。
她对许宴请有误会吗?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呢?顾昭允这样想。
旁边的路上响起两声短促的鸣笛,三人往路边看去,见是顾瑛家的车辆。轿车前后车窗都开着,驾驶位上是顾瑛的丈夫鬃毛刷,他呲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笑着,与她们挥手打招呼,髯须修剪美观,头发梳得蓬高而锃亮。他总是像个影子一样跟在顾瑛身边,人们都习惯了他这样,甚至没什么人能注意到他。
后座就是顾瑛和陆钦了。顾瑛正好坐在靠近她们的那侧,放下车窗,与她们做最后的道别。
“阿兰,外面太凉,你穿的又单薄,快进屋吧!”顾瑛劝说。
殷兰道:“我很快就回去。最近降温降得比大海退潮还快。”
顾瑛点点头,“再过不久,家里怕是都要用着暖气水汀了。”
“今年真是冷得早,我记得往年没有这么快的,这还没过立冬。”
“可是说……”
一声尖锐而绵长的汽车喇叭声狠狠冲破二人的谈话,像是带着被挡路时满腔的厌倦,惊得周围的乌鸦四散飞离。顾昭允和江行阙也被吓了一跳。顾瑛的车后跟了一辆车,车窗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不过能认出这是殷家的车,后座上的人应该是殷墨渝。
这个方式无疑是奏效了。殷兰不再说话,顾瑛也不再挡路,车辆终于开始移动,殷家的车紧随其后离去,并没有停留。殷兰一开始过来确实是有事要找江行阙,她们离开后,顾昭允独自往停车的地方去,寒禅暂未离开。
宾客们该走的都走了,周围无人。寒禅应该也是正打算走。
“可以跟我讲讲我母亲和顾客舟的往事吗?”
“当然。”
寒禅欣然同意,关上已经拉开的车门。他己经五十岁了,发中都夹杂了几根银丝。他从年轻的时候就跟在顾稹身边,几乎目睹了顾家这些年所有的波折起伏。
“你母亲虽说在顾家待了九年,但我和她的交集其实不算多。我只能说说我看到的东西。”
顾昭允望着他,寒禅背靠着车门,目光悠长,似是在追忆往事。
“她因为和顾客舟的婚姻,曾受过很重的伤。那时大概是她婚后一年。有一段时间,她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消瘦了很多,眼睛里也没有光彩。要看一个人好不好就看她眼睛里有没有光。
我记得有一晚我在海边碰到她,她一个人坐在油樟林里,哭得特别伤心。那天是在过年,顾家年宴结束之后。当时已经很晚了,我没想到她会跑出来,只好过去和她说说话。你母亲她几乎没对我讲什么,只说顾客舟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恋人。”
顾昭允没有说话,等待他讲下去。
寒禅道:“不过,无论怎么说,许夫人做的一定是一件错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她的婚姻不幸福,她应该想办法去结束,老爷子和朱教授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应该主动和她们沟通。而不是就此开始一段婚外情,还试图让顾家去抚养一个连生父都不清楚的孩子,这不管对谁,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可是话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能不办错事呢?更何况她那时候多小啊!几乎是刚进入社会就和顾客舟成了婚。现在想想,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年轻姑娘,哪来的勇气独自面对顾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她只能自己找法子来挽救她失败的生活,寻找些幸福。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有那样的顾虑。顾客舟再怎么说都是老爷子和朱教授的亲孩子,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孩子的。有谁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到许夫人的难处呢?”
这段受伤的经历比顾昭允想象的还要严重,可许宴清一个字都不曾和她提过。
“昭允,我也请你不要因此责怪老爷子和朱教授。为人父母总有很多不得已的地方,更别说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据我所知,许夫人好像没有和二老提过想要离婚的事,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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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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