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图书馆里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
像他们这种艺术院校,外校想考进来镀金的多,本校考研的少,都知道早早出道搏前程才是要紧的,圣贤书读得再多也没办法帮他们在圈子里占一席之地。
倪溪虽然目前红透了半边天,今日风光无限,却知道这个圈子一朝一夕瞬息万变。
可饶是如此,她依然想趁在校的时候多学点知识。
不求博闻强识,只求用未知事物增添一点新鲜感,以加深她对世界的眷恋。
要知道她已经在别人的故事里度过了无数种人生,怎样都觉得枯燥乏味。
别人看来新奇陌生的东西,是她日常生活中习空见惯的。
衣服永远穿的是最新潮的,科技永远用的是最前沿的,流行的娱乐项目也永远是第一波玩的。
到最后,什么都是尝试过的,什么都无法再提起她的兴趣。
她现在情感淡漠,无欲无求,恨不能出家做尼姑。
奈何世间如此多的羁绊牵绊着她,各方都对她有所图谋,仿佛一道坚不可破的枷锁,牢牢拴着她的命门,不让她解脱。
只有在读书的时候,她才会感叹自己的无知,以及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贫乏。
这样她才对未来有期许,想要看看随着岁月流逝,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增添时髦的小资情调,学校给图书馆配了咖啡机。
几乎每个人来到图书馆的第一件事都是接一杯咖啡,倪溪却径直去书柜间取书。
她时常东奔西走,因为害怕把图书馆里的书弄丢,所以她从不外借。
上次看的书是《非洲五十四国简史》。
她记得她是看到了“奥斯曼帝国的统治”。
等她看到“法国的侵略和抗法斗争”这一章节的时候,接到了爷爷打给她的电话。
倪溪爱惜书,既没有把书倒扣,也没有拿手边的物件代替书签,默默记下了自己读到的页码,到阅读区门外接通电话。
“小溪啊。”老爷子在电话那端亲昵地唤着倪溪的乳名。
“诶,爷爷。”倪溪温柔应声。
“你到学校了吗?开学典礼还顺利吗?”
倪溪笑着说:“您放心吧,我这边一切都好。”
“好就好。”倪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他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在他们学校识得一些旧人,“你们校长还是徐知申吧。”
“是他老人家没错,您的故交可真多。”倪溪娇嗔地说。
倪老爷子笑得直打喘:“我跟他可没交情,只有借债。当年他说是要参加曲艺比赛,要交报名费,管我借了我五分钱,到现在他也没记得还。”
倪溪打趣道:“要不这钱我替您讨?”
“罢了罢了,适才想起来才同你说一说。”倪老爷子的话音里依然带着笑意,“他可是练武生的,连我都打不过他,要不这钱我早讨回来了。”
“原来真是武生啊。”倪溪接着倪老爷子的话茬说,“我是听他老人家念稿子中气足、语调沉,是武生的派头。”
“他念稿子啊,想当初我退休的时候他都是背稿子的。背得那叫滚瓜烂熟,一气呵成。”倪老爷子忆起往昔,叹了口气,“老喽老喽,记忆力衰退真是没得救。”
倪溪沉吟片刻,到底是看出来了:“爷爷,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吧。我妈找我要钱的时候也是这样东扯西拉,先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做足了铺垫才进入正题。您和优柔寡断的她不一样,您这么豪爽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见您说话像这样兜这么大一圈。”
倪老爷子被戳穿,倒也气定神闲:“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来家里探病那天,有个姓林的学生来找我,这你是知道的。他来找我也没旁的事,无非是来看看我的病好得怎么样了,还有就是让你去他新开的公司。我知道你不愁没处去,跟不熟悉的人签约也很为难。爷爷知道,你啊,看着不近人情,实际上特别讲感情。你和你那个叫谭芸的朋友关系要好,是不愿意抛开她去别地的,但是你妹妹铁了心要跟他走,我拦不住。血浓于水啊,我希望你们姐妹今后不要相争,所以今后最好是签同一家公司。小林的人品我是了解的,你们姐妹俩在他那里,我放心。”
倪溪不得不佩服林睦深的本事,竟然能说服她爷爷来当说客。
究竟在老爷子面前是怎么装的?
一个被外界公认的毒舌纨绔,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形象却是靠谱的乖宝宝。
不可思议。
更让她不能置信的是,老爷子居然从持中立态度,变成了同意倪茉进娱乐圈。
就算是老爷子那关过了,她这关也绝不能过。
倪溪先稳住老爷子的心,温和地说道:“您那里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跟他深入了解,先谈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倪老爷子马上说有,电话挂了不到一分钟,就重新打过来,把林睦深的联系方式报给她。
倪溪在倪老爷子面前扮得乖巧,转头就变了脸,火速给林睦深打了过去。
“喂,林总,关于我妹妹进您公司的事——”
她话没说完林睦深就接了过去:“我知道你的顾虑。你的妹妹,我会好生照顾的。”
倪溪吁了口气,接着没说完的话说:“关于我妹妹进您公司的事,我还是希望您能从长计议。”
任何人听了她这句话都会想,她不希望她妹妹跟她一起混迹在圈子里,可能是怕有朝一日妹妹在圈里平起平坐,她没了做姐姐的威风。
林睦深却往好的方面想:“你是担心她吃不了这行的苦?”
倪溪开诚布公地说:“我与她的关系不好,跟她毫无姐妹之情可言,但起码的人性是有的,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风。”
林睦深不解道:“娱乐圈的水是深了点没错,但也不至于要了命。你是不是把后果想得太严重了?”
“并非是我小题大做。”倪溪严肃起来,“林总,这只不过是在圈里混了十年而特有的敏感度。圈子里忌讳什么,崇敬什么,我心里门儿清,自是有杆秤。”
倪溪预判了今后的情形,由衷强调,“别人进娱乐圈至多是被扒层皮,可她秉性不佳,迟早惹祸上身。到时候会不会粉身碎骨,谁也说不准。”
林睦深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逆着她的心意出牌,好跟她谈条件将她签过来。
倪溪直觉敏锐,恳求道:“林总,烦您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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