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明接着咸青芥先带她去吃早饭，提前说好的，让她别在家吃，是以两人也把见面提前了大半个小时。提不提前的，反正盛亦明没到五点就醒了，咸青芥比他淡定了一个小时，她睁眼的时候，刚过六点。
一早上光顾着激动了，一直也没觉得困，这会上了车，开始打哈欠。
这东西会过人，她刚打完一个，边上盛亦明就接上了。
此起彼伏着，一车的瞌睡虫。
咸青芥开始笑，说：“看见有卖咖啡的你停一下，我去买两杯咖啡来。”
又问他：“昨晚没睡好啊？”
盛亦明“嗯”了声，“在想带你去哪里玩。”
咸青芥看他，正好碰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他问：“你也没睡好？”
“是啊，”咸青芥一本正经地点头，“在想你来着。”
盛亦明的耳朵沿又红了，浓密的睫毛眨两下，飞快地躲开了视线。
咸青芥笑容更大，接上那句话问道：“昨晚上就想问你的，你怎么不戴眼镜儿啦？”
“考公安有视力要求，大二暑假去做了近视手术。”
过了会儿，咸青芥才开口：“大二就做了？”
“嗯，那年决定了将来要当警察的。”盛亦明转头看了她一眼。
咸青芥“哦”了声。
十来秒后，又开口：“不是说学了法律以后做律师的吗？”
“其实没什么差别，学法当警察也用得上。”盛亦明说。
顿了顿，继续说：“那两年总想起来你说想当警察的事，好像不知不觉地我也被你说服了一样，就决定要考了试试。”
咸青芥问他：“后悔吗？”
盛亦明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忙而已。”
咸青芥问：“别的呢？”
“什么？”
咸青芥摇了摇头，“靠边，我看见咖啡店了。”
这边咸青芥刚下车，那边盛亦明跟着打开了车门。咸青芥听见声，站定了等他，阳光照得眼睛半眯起来，盛亦明见状回身摸了副墨镜出来递给她，说：“等会吃了早饭，附近看看有没有卖帽子的……你不是怕晒么。”
咸青芥点点头，“出门着急忘拿了。”
喝了咖啡，两人都精神了些，总算没再接龙似的打哈欠。
吃饭的地方在居民区周围的菜市场外面，很热闹，都是当地人，老人居多，讲着音调婉转歌唱一般的方言。咸青芥跟着盛亦明走到一张阴影下的空桌边，看了看四周，问他：“他们说话你能听懂吗？”
盛亦明给她拿凳子，闻言回答：“慢点说能听懂一点，像这样语速这么快的，基本上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那不影响你工作啊？”
“还好，平常执法什么的都是两个人，我们所里本地人多，他们会给我翻译。”
咸青芥点着头，视线盯上了隔壁桌刚端上来的拌粉，码着鸡蛋花生辣椒小葱香菜，和许多的肉。
咽下的那记口水落进了盛亦明眼中，问她：“尝尝吗？”
忙不迭地点头，“但是不——”
“不要葱花。”盛亦明道，“我知道的。”
咸青芥目送他进店点餐，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一面四下里打量，自然地摸出来随身带着的纸笔，几笔下去，周遭的大致景象就出现在了纸页上。
盛亦明过来时，咸青芥还沉浸在她的记录里。直到她停了笔，盛亦明才开口问：“画了什么？”
“这边啊。”把手里的本子调了个个儿，伸到他眼前。
盛亦明莫名伸出了手，从她手上接过本子，把那潦草也好看的速写搁在眼皮底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问她：“这些年一直在画吗？”
咸青芥想了下，说：“算是吧，有时间的话会画一点。”
盛亦明抬头看她的眼睛，问：“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好多地方，”咸青芥回答，“后来几年基本在京安。”
“在京安做什么？”
“赚钱啊，大城市机会多，工作好找，而且离浔遥远嘛，那些讨债的人不会找过去。”
盛亦明问的时候还有点忐忑，不以为她会回答得这样坦率，见她没有隐瞒不想说的意思，才继续道：“我从我妈那听说了一点你的事，她是听徐姨说的。”
说着把本子放到了桌边，“她们说你们把钱都还了？”
咸青芥听出来他在震惊，换谁也震惊啊，那么大一笔钱。笑着问：“你不信啊？”
盛亦明说：“不是……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难以置信？不敢想象？那么多钱，他工作到退休不吃不喝，也得攒好几辈子。她好厉害挣到那么多钱，那她……是不是要看不上自己了？
咸青芥见他为难犹豫，主动开了口：“没跟徐姨他们具体说，其实我是做编剧挣的钱。”
“编剧？”彻底超出了盛亦明关于职业的认知范畴，不像真实世界里不像身边会有人干的工作，“写电视剧？”
“写电影。”咸青芥正要掏手机出来给他看，早餐上来了。
一样一样的，盛亦明点了好多。一边给后面要上的腾位置，一边对咸青芥说：“都试试看，这家店味道最好的。”
咸青芥吃上了饭，就没顾上先前的话题。
是盛亦明见东西上齐了，才继续刚才说的话问她：“什么电影？”
“有不少。”咸青芥很老实地回答，一边思考是给他报电影名，还是说合作过的导演。问他：“平常看电影吗？”
“看得不多。”盛亦明说，“不太有那么完整的大段时间，能安安静静看完一场电影。”
咸青芥笑了，“那我想推荐你我写的电影，你看不看？”
“看。”
答得又着急了。
咸青芥嘴角弯起来，放下筷子拿出来手机，打开浏览器输了三个字，把手机放到盛亦明手边。
盛亦明跟着她的动作低下头，一眼看到“咸青芥”的词条，手指上下滑动了两下，看到一张表格，十余部电影，时间集中在最近的四年。有几部他知道的，尤其《没有意志的女人》、《孤雏》、《无影之地》，因为接连在国际上获奖，有一阵在网上话题很热，他们所里也有人在讨论。
手指彻底僵住了两秒，马上又滑到顶上看名字——咸青芥。
忘记了该做什么表情。
咸青芥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盛亦明呆滞愣住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盛亦明发蒙中，还没整理好表情。
“小明？惊呆啦？”
盛亦明看她：“这……是你？”
“是啊是啊，不过要帮我保密，我很神秘的。”
盛亦明不知所措地再度低下头去，眼睛像要把手机盯出洞来。怎么办？他心里发慌，那一连串的奖项绳索似的牢牢捆住了他，怎么办？她这么成功。
这么成功，还在争妍斗艳百花园一样的娱乐圈。那岂不是平常工作想接触多少明星帅哥都是有的了，她打小就那样喜欢漂亮的人，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办？越想越急。
再抬头，眼圈都红了。给咸青芥吓了一跳，忙扔了筷子问：“你怎么了？”
看了会，竟又觉得他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倒有些别样楚楚可人的美。连忙甩了下脑袋甩开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又问了遍怎么了。
盛亦明悲伤地摇着头，把桌上的手机还给她，低头沉默地吃着早饭。
粉不香了，包子也不香了，盛亦明没了胃口。
咸青芥也觉得她碗里的肉忽然之间差了点意思，不放心地朝盛亦明看了又看，误解他觉得自己诓骗他而难受，真诚道：“我没骗你，也不是开玩笑，真的，那就是我……要不我现在给万延万导打视频？我来这就是跟她一块儿写剧本来的，万导你认识吗？还是我先给你搜张图看看，再视频？”
盛亦明真快哭了，摇头道：“没有说你骗我。”
“那你怎么不高兴啊？”咸青芥不理解了。
“我……”盛亦明一肚子话说不出口，总不能问她说你现在成功了那会觉得我不够好会嫌弃我吗，会又一次离开再不联系我吗……这要他怎么问，问她有没有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年轻漂亮的小帅哥吗？他也是头一次对自己的样貌没了信心，他还拿不出一千多万……到底要他再拿什么去吸引她留住她啊……
自己今天还特地打扮过了的。
低头看见身上簇新的休闲裤帆布鞋，更难受了。
咸青芥脑筋飞快地转，到底是转不到他的那些念头上去。一来回来了就是回来了，她一身轻松自由地回来，就是想来找他的，二来她颜控可不花痴，平常看看漂亮脸蛋当赏心悦目的乐事，真要动心喜欢，那不一直有个盛亦明在前头拦着嘛，再说她除了写剧本，从来也没参与过娱乐圈的事，也不拿自己当那圈子的人。
反正两人是一个说不出口，一个解释不了，干着急。
日头很快高了，他们头顶的阴影被太阳摘了去，阳光照洒下来，咸青芥躲了躲，躲到了盛亦明边上，借他的影子挡挡光。
盛亦明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动作，看着一桌没怎么动的食物，也觉出来是自己走低的情绪影响了她的食欲，后悔不迭，何必呢，她兴冲冲要来吃当地早餐，全被他败坏了兴致。
想到此，不得不振作了精神，看到几步外有处顶上有棚能避日光的地儿，一张桌子正好空下来，跟咸青芥说换那边吃。
咸青芥见他不像刚才那样丧气，还不住地和自己说话聊天，心情跟着放松了些，食物重新美味起来，喋喋不休地夸着，这个好吃那个香，说他带她来的地方真好，说要她自己肯定找不着这么好吃的店。
盛亦明听她夸，脸上终于慢慢有了笑意。
吃完早饭在附近买了帽子，两人去爬山，山爬得走走停停慢慢悠悠，大半时间用来说话了。
长久不见，岁岁年年累积下来的话自然有很多。
应该是要问分开的年月里各自都干了什么的，结果回忆从前的话更多。
还记得吗……你知道吗……当时啊……说起来……那时候……
从前从前。
半天聊下来，盛亦明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他以为那些夜深人静时被他默默翻出来咀嚼回味的往事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记忆，但此刻他清楚地明白，那些事情一样深深地留在了律昭的心里。像密谋，像契约，像曾经漫长岁月里缓慢长成的默契依然存在，于是他终于有了真切的踏实感。
他没有一刻忘记，他们曾经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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