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雨下个不停,好像阴云只飘在我们府邸之上。于沛被捕了,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而此时向甫言已在天津,他是老爷唯一的联络人,我们本都以为万无一失,但发生意外,我们才发现这个计划是如此羸弱,我们想为了于沛的事情四处奔走,但是发现走投无路。

如果于沛的身份被识破,那么王府也会卷入纷争,对本就已经穷途末路的王府来说,无疑是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如果这件事牵涉甚广,王府的人都难免一劫。

向甫言来信说,目前按兵不动,不要让我们担心,目前于沛只是被抓,但是他的动机和身份都没有暴露,好像还说什么目前缺乏证据,并不能证明是于沛。

老爷表现得泰然自如,他整日待在书房,但是我从书房经过听见他沉重的叹息;夫人则像往常一样在屋里礼佛,现在更是日日焚香。

于沛被捕,最难过的是小姐,亲如兄长的义兄生死未卜,同时被囚的云珠格格也命悬一线。小姐一直在为他们的事情担忧,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云珠格格都没有提到过于沛,好像她已经将这个人忘了。

这天,树上不知为何飞来一只乌鸦,聒噪得很,扰人心神。我拿着木杆子在院子里赶,没想到乔季安竟然来访。

“乌鸦在萨满文化里可是带有好运的神鸟,您怎么反而将它往外赶?”

我本想说:“是不是神鸟不知道,家里已经厄运连连。”但是又忌惮于乔季安说的话有理,看着那乌鸦在院子起起落落,挺着尖嘴,心里也有点发憷,便放下杆子,随它去了。

“进屋吧。”

小姐看到乔季安来了,忙来到他跟前,“好久没见,你怎么来了。”

“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得来和你们说道说道吗?”

“你知道什么?”我和小姐都惊异地看向他。

乔季安倒是被我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岔开话题,将手上拎着的匣子放在桌子上。

“我的一位友客送我的上好的山参,补气益肺,安神益智最好不过。”

“你倒是有心,现在府上都愁思费神,惶惶不安的。”我说。

小姐忙给乔季安倒了一杯水,问:“乔哥,你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知道……”小姐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还是有些顾忌,想要引乔季安说。

乔季安点点头,说:“我说的正是于沛兄的事。”

我和小姐都如释重负一般,小姐更是激动地追问:“于沛哥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呢?”

乔季安看着小姐,说:“清钰,你先别急,于沛现在还在天津关押,听说过几天就会押送回北京。”

“真的吗?那回来之后如何处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出来?”

乔季安摇摇头,说:“当初我以为于沛兄是去干什么了,你们一个个都讳莫如深。”他说着抬头也看我一眼,“原来是去暗杀,暗杀的还是新任的参谋,吕长卫。”

“你们这可知道这吕长卫是什么重要人物,那可是当今段总理新任的,打狗也要看主人,于沛兄倒也是真敢,难道这也是府上王爷的意思吗?这罪名可不小啊。”

乔季安越说越来劲,我怕他越说越没有拘束,伤小姐的心,想起了向甫言曾经来信说现在并不能确定是于沛动的手,便说:“谁告诉你是于沛哥杀的?于沛哥肯定是被冤枉的。”

乔季安看看我,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能看出我的辩词。

“是啊,我之前也看到过报纸,上面只说事发之后,并没有发现凶手,怎么能说于沛是凶手。

乔季安说:“照你俩这么说,那我可没说的了。”

我瞪了乔季安一眼,他讪讪地低着头。

“既然在天津的发生的命案,为什么还要押于沛哥回来?不过这样也好,在北京我们还能了解更多一点。”小姐说。

“对,理应这事应该在天津办理,但是为什么还要回北京?”乔季安应和着说。

“为什么?”我和小姐同时问。

“因为这事牵扯到了……”乔季安边说边伸手向东指了指。我和小姐都一头雾水。

“诶呀,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着急地说。

“那天的报纸后面还有一句话,说的是:【现场遗落某军枪支】,你可知道掉的是谁的枪?”乔季安顿顿,有一种说书人的把式,“正是黎府黎少爷的枪。”

“啊!”我和小姐都大吃一惊,虽然我也听小姐小姐说过于沛这次去就是为了栽赃给黎总督,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震惊。

“我常在黎府走动,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是黎少爷的枪?”小姐问。

“不光你纳闷,黎府的人都纳闷。前段时间黎少爷专门去了天津一趟,为的就是这个事。”

我想起那天在警署门口看见的向甫言和黎少爷。

“于沛哥的身份外人知道吗?”我问,如果外人都知道于沛哥的身份,那岂不是直接就能查到王府身上。

“这个我也不知道,于沛在天津是隐姓埋名,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乔季安说。

“那有什么办法吗?”

“现在确实缺少证据,就看黎府怎么处置了。”乔季安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说:“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没直接去找府上王爷,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说,清钰,这件事,你可以和你阿玛商量商量,后面有消息我再告诉你。”

“好,谢谢乔兄了。”

乔季安微微点了点头,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姐,现在我们也大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不如我们去和王爷说一说。”

小姐点点头,我们一起来到老爷的书房。

老爷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小姐从老爷手上拿过来,那是一张四人的合照,王爷和夫人并排坐在椅子上,小姐和于沛站在后面,老爷和夫人十分和蔼,小姐温婉微笑,于沛则冁然而笑。小姐低声对我说当年威廉老师新拿来了一个相机,大家都觉得新奇,于是就一起在这书房前拍了一张。

老爷躺在椅子上,微张着嘴,有些打鼾。小姐上前轻轻拍了拍,老爷慢慢睁开眼睛,吧唧了几下嘴。

“阿玛,怎么在书房睡着了,累的话就去屋子里歇息吧。”

老爷摇摇头,说:“真是人老体弱,不中用了,不知觉就给睡着了。”

“清钰,你来什么事?”

“阿玛,刚才乔季安来告诉我了一些于沛的事情。”

“哦?他说什么?”

小姐将刚才乔季安所说的又讲了一遍。老爷认真地听着,手轻敲着书桌。

“阿玛您说现在该怎么办?向先生怎么说?”

老爷摇摇头,说:“向先生还没有给消息,你的意思是于沛过几天就会被带来北京?”

“乔季安是这样说的。阿玛您看怎么办?我们要去找谁呢?”

老爷站起来,拿起书桌上的烟袋,走到小塌前,燃起了烟丝,深深抽了起来。

“阿玛……”

“清钰,您容我想想,不要着急,你先回去,那个乔季安,你最近不要和他联系。”

“为什么阿玛,现在向先生杳无音信,只有乔季安知道消息啊。”

“清钰,你别问这么多,这件事还是要保密,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们……和这件事联系地越少越好,你……明白吗?”

老爷没有再说更多,我和小姐怏怏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小姐还是缴着手绢,刚过东院,小姐拉住我说:“我们去找额娘吧。”

我们来到老爷和夫人的院落,刚准备进门,听见老爷的声音,原来老爷也回来了。

“现在情势危急,根本不是找人就可以解决的,相反,我们应该少插手,离这件事越远越好。”是老爷的声音。

老爷接着说:“于沛如果能咬紧牙关不松口,他如果不承认与王府的关系,这件事就会过去的。”

小姐止住了脚步,在门外听着。

“可是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沛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是养在王府这些年,和亲儿子又有什么分别?这件事就会过去……说得轻巧,那是王府会安然无恙地过去,可于沛呢,他能过去吗?”夫人带着哭腔说。

“你要知道现在关键是于沛的身份,如果于沛的身份暴露,王府则危在旦夕,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于沛的身份,不能让他与王府有什么牵葛。”

“怎么没有牵葛,二十年,怎么没有牵葛?”

“于沛跟着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为什么在天津甚至现在都没人能认出他?你知道吗?”

“为什么?”夫人止住哭腔问。

“于沛到天津之后,自毁面容,若是他现在站在你面前恐怕你也认不出。”

“天呐,我的于沛。”夫人终于止不住,嗓音干涩,哭号了出来。

于沛毁容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就是上次在老爷的卧室里找通信地址时,在那些信上看到的。于沛忍辱负重,当时我看到之后,心中酸涩不是滋味,所以我想如果能带给他云珠格格还活着的消息,应该会带给他一些慰藉与阳光吧。

“于沛做了这么多,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你只会置身事外,当年赫尔王府是这样,现在你还是这样。”

“住嘴,你懂什么?”

“还有,于沛走之前,你已经知道云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于沛,云珠在黎府你也不管不问,任由这悲剧发生?”

“这是云珠不让我告诉于沛的,待在黎府也是云珠自己执意要留下的。”

“呵呵,你是怕于沛知道云珠还活着就不愿意去天津了吧,你是怕你的王爷身份都再也回不来了吧?”

“你住嘴!”

老爷和夫人越说越激烈。

门外的小姐听到之后,泪如泉涌,她握紧双拳,紧紧咬着自己的食指。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

我跟着小姐来到后院的小水谭,小姐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我知道小姐在难受什么,最让她难过的不是于沛,而是老爷,其实老爷什么都知道,最让小姐心灰意冷的恐怕就是老爷的无情。

我双手伸开,抱着小姐,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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