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湛蓝，秋高气爽。小姐依旧写着她的字，窗边的风吹起她的纸角，好像是在引她注意似的。小姐从窗户望去，远处的四角天空飘荡着两只风筝。
闲来无事，我们找王妈也要来了两只风筝，准备去玩。刚下楼，看见向甫言和仪小姐坐在客厅说话，他们两坐在同一侧，仪珺侧着头朝着向甫言，而向甫言只是略微低着头，好像在沉思什么
“那就定于后天，不过是一次聚会罢了，有什么关系？”仪小姐说。
向甫言不说话。
“有什么可纠结的，之前不是也举办过。……”
我们沾染偷听他们说话的嫌疑，于是小姐加重脚步声，将楼梯踩出咚咚的声音，等他们意识到，小姐才打招呼。
“仪小姐来了。”
仪珺也不起身，只是转头，将胳膊搭在沙发的靠背上，笑着说：“清钰妹妹啊，本说这几天找你来着，但是就是太忙，今儿有事来找甫言商量一下。”
小姐回笑着说：“仪姐姐事务繁忙，难得你还想着我，那你们先聊。”说完，小姐便准备拉开门走。
“你们去哪儿？”向甫言问。
“我们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想去后院放放风筝。”我举举风筝兴奋地说。
小姐点点头，仪珺却又突然起身，走过来，拿过我手上的风筝，左看右看，说：“呀，我也好久没放过风筝了，甫言咱们也一起去吧。”她看着向甫言。
……
“小姐，再拉高一点，再放，再放。”
我看着天上飞着的风筝飘来飘去，正巧一阵东风吹来，正是好时机，小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线，一点一点地从手中拨出。
“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小姐笑着说。
只见小姐手上的风筝越来越高，形状越来越小。
旁边的仪小姐拿着风筝，却怎么也飞不高，她娇嗔地说：“甫言，快来帮我。”
向甫言就像我一样，扶着仪小姐手中的线。
风筝在天上晃晃悠悠得飞，突然一阵怪风，小姐手中的线陡然绷直,天上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往上拉，小姐反应迅速，手往回拉，撕~小姐低哼了一声，抬头看着蓝天，断线的风筝就像一朵白云，慢慢飘向我们。
我拉过小姐的手一看，因为拉得太过用力，小姐掌心的四指拉过一条长长的血线，慢慢的涌出血水了。
“小姐！你的手，我们快回去包扎一下。”
那血在小姐掌心滑过，到了掌边，便汇聚成一滴滴血珠掉在草地上。
“可惜了，本来那么高。”
“小姐，别痴了，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你看这血。”
小姐点点头，她走到向甫言和仪珺小姐身边，只是将手背在身后，找了个借口，我们便走了。
我拿着纱布给小姐一圈一圈得缠伤口，没想到那线竟比那刀子还锋利，加上小姐用力往回拽，那伤口伤的极深。小姐紧闭着双唇，不吭一语。
“小姐，这仪小姐好像和向先生很熟啊，在北京第一次见到他们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因为黎少爷才认识。”
小姐倒是很疑惑，问我：“你怎么知道？”于是我便将在天香楼伪装成琵琶女的事情向小姐复述了一遍。小姐哈哈大笑，说：“芙桂，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呢，韬光养晦。”
我嘿嘿一笑，接着说：“之后就是咱们一起去找程颐乔季安他们，他们在天香楼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在胡同看到向甫言和仪小姐。”
勾起之前的回忆之后，小姐的表情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泛起了一点涟漪。
“现在想来，好像也合理，但是那仪小姐和黎少爷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嘴巴一撇，继续说：“看来那仪小姐就是水性杨花，不然就是向甫言寻花问柳，沾花惹草。”
“芙桂。”小姐打断我。“别胡说了。”
我本还想说，听见有人叩门，原来是向甫言，他走过来，看着小姐的手，脸上露出愠怒的表情，“刮破了手，怎么不说。”
“小伤罢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纱布，将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小姐的手上，他就像在包装一件精美的礼物。“过几天，府上会举办一次聚会。”
他也不抬头，手上还是一圈一圈地缠着。
“什么聚会？”
“不过是一些业界好友，或者一些同事罢了。之前也在府上办过几次……”“可能会有点喧闹，你要是不方便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
小姐没说什么。等到最后的纱布缠完，向甫言在小姐手背绑了一个蝴蝶结，就像一只白蝴蝶。小姐噗呲笑出来，“化腐朽为神奇了。”
说着向甫言从身后拿来一个礼盒放在桌子上，说：“今天去金先生店里，金先生对你印象深刻，说这件衣服十分适合你，我想你穿着应该也会好看。”
然后他往门口走去，要出门的时候，小姐好像才意识过来，说了一声谢谢，向甫言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只是点点头，便走了。
而小姐却让我将它收起来，一直没有打开。
一天晚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小姐的床单上，小姐忽得起身，去衣柜里翻翻找找，我揉着眼睛问：“小姐你找什么？”
“芙桂，那件衣服呢？”
“哪件衣服啊？”
“就是……啊在这。”小姐从二层匣柜里拿出那盒子。
“哦，你说的是这件啊。那天向先生送完之后，前段时间去金先生店里定的那些也到了，最近衣服多，这件都还没拆开看呢。”
小姐从盒子里拿起那件衣服，那是一件长款的白色连衣裙，轻纱的质地垂落下来。
这件裙子是方领，背后是一排圆扣，上身是重工的蕾丝绣花，我将身后的扣子一个一个扣上，小姐单薄的后背，脊梁骨骼隐约可见，更显得小姐亭亭玉立。
在明黄的烛光的影照下，小姐站在镜子之前就像是洛神仙子，而她手上的那个白色的蝴蝶结就像是她的精灵。
…………
天色渐晚，我们从二楼望下去，可以看见院子里陆陆续续开进来许多车，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都是那么光鲜亮丽。
小姐说这些人都是“转头慢”“来娣”“蜜思”，我问小姐说这是什么意思，小姐说是西方的绅士和窈窕淑女。
楼下传来悠扬的音乐，我从小在戏班长大，和乐班也接触甚多，但是楼下的音乐我却识别不出是什么乐器，我说他们还请了专门奏乐的啊，好像还挺热闹。小姐说，这样的聚会当然热闹。
可能因为人多的缘故，确实有些嘈杂，顶顶咚咚的声音传到楼上。我和小姐在楼梯间看见楼下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男人的拿着粗粗的雪茄，女人们有的则端着红酒杯，三三两两，聚成一团。
王府之前也办过聚会，但是如此看来，我才见识到他们所说的新时代。
我和小姐在楼上觉得烦闷，便从后门出去，向甫言的房子有两个楼梯，一个通向楼下客厅与大门，另一个通向后院，我们来到后院，此时后院依稀可以听见屋里传来的乐声，但是夹杂着蟋蟀和布谷鸟的声音便不显得那样心烦。
我和小姐在院子里闲庭信步，踢着脚下的石子。
“小姐，你看他们在跳舞呢，我们望向楼房的一层会客厅，大大的落地窗上的窗帘都挂起来，屋子里灯火通明，让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各自组伴成一男一女，男人扶着女人的腰，女人们则轻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对向而立，另一手互相握着，轻款慢步，忽而男人将女人们送出去，女人们就以男人的手为中心旋转，那些裙底一个个都圆起来，就像一把把花伞。
“小姐你看，这舞真奇怪，就这么转啊转，跟陀螺一样。哈哈哈哈哈。”
小姐坏笑，拉着我的手说：“芙桂，那你也来试一试。”
小姐一把将我拉近，轻推我的腰部，我便绕着小姐的的手指转起圈来。
四周的树都慢慢连在一起，渐渐围成一个黑圈。
“晕了晕了！”我的脚渐渐不听使唤，东倒西歪，小姐这才停下，“怎么样芙桂，哈哈哈哈。你也当了一回陀螺了。”
“小姐你还取笑我。”
我坐在草地上，养精蓄锐，等到意识清醒过来之后，我也一猛将小姐的手拉过来，就像她刚才那样，也让她跳起了陀螺舞。我们放肆地大笑，后来我们双手拉在一起，一起转起来，我看看头上的月亮和星星，也旋成了银河。
我们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当我们停下来时候，头晕目眩，东倒西歪，却还是止不住的笑，小姐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快要摔在地上。
但是忽然黑暗中一个身影，拦住了小姐将要摔倒下去的身体，那人扶住小姐，小姐也吓了一跳，啊了一声。
那人彷佛被吓了一跳，小姐忙站直身体。
“抱歉，吓到小姐了。”那人也站直身子说，我发现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
“不会，先生是好心。”小姐说。
那人的脸在微弱的月光中看不真切，但是他的皮肤却很白，在黑暗中也像打了光一样，“小姐也是府上宾客？”
“我是向先生的表妹，暂居表哥这里。”
“噢？原来你是甫言表妹，倒没听甫言提起过，小姐怎么不去舞会玩。”
“最近身体不太好。”
“那小姐好好保重身体。”
这人的面孔十分熟悉，我费力地想在哪见过，但是怎么也想不出。
这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放在小姐的手上，“这个送给你。”
看到他这样我们都吃一惊，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倒是紧张起来，忙说：“陆先生，这个是向先生专门找来的夜明珠……”
那人倒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温和，说：“我和小姐有缘，既然小姐是向先生的表妹，那也不是外人。”
“这我不能收。”
那人语气平和，却透露着威严，“天黑正好照明，下次你再还给我便是。”说完便径直往前走，朝着那栋明亮的楼宇去了。
“先生！先生！”小姐喊着，而他却彷佛听不见一般，我看着他一高一低的背影，忽然他举起一棍子挥了挥。
我恍然大悟，指着他激动地说：“小姐，是他！是那天去祥云阁碰到的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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