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寐纤长的手指在轻罗弱袖里只稍稍一抬,带动衣袂一丝丝轻微的逸动,连路过的灰尘都不能改变方向……跪在底下的人已惶恐万分,又哐哐哐磕起了头。地面上显见斑斑血迹。
“我有那么吓人么?”以前的魏寐还会多余问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话,现在他连这句也省了。天天见这么多妖魔鬼怪、蚊蝇鼠蟑,也是很累人的……能免则免,能省则省吧,能少说尽量少说。
众所周知,魏相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魏相吩咐手下把人家头砍掉的时候,也仅仅只是星眸一抬罢了。
果然,连最后的处理也由下属来颁布……“你回去后知晓该怎么说了?”
“小的知晓,小的完全明白……”
“圣上的事也是尔等可以随便议论的?就仗着你叔父是三朝元老?”
“……”
没错,跪在相府偏厅地下的,正是三朝元老的族人后生。可不真是什么三教九流的无名之辈。然而,当今时势,管你是谁,谁又能和魏相抗衡呢。
毕竟,传说中,魏相跟皇上的关系可太不一般了。传说中,那个能文能武、甚至精通医术的魏寐;那个如果他嫌京城太憋闷了,就会代替圣驾,到边塞跟野心勃勃的外族们“打一架”,顺便开辟一下疆土,这样一个亦正亦邪、亦宰相亦将军的魏寐;那个,长相美艳、聪明绝顶的魏寐……
说起这个嘛……跪着的人额前还渗着血呢,居然胆敢突兀地抬起了头,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偷看了魏寐一眼,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倾城之色……
“大胆!”旁边的护卫在吆喝,但魏寐却制止了。
他起身离开了座位,亲自来到跪着的人旁边,俯身贴近其耳畔,轻启朱唇,吐露芬芳……随之,原本披散于肩后、如瀑布般垂落的秀发,也轻轻滑至脸侧……连同这一个动作,都似乎让人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馨香……
明明本国惯例成年男子都梳发髻,而传说中的魏相,果然就如传说中的。因为他异常讨厌梳发,便唯有他独独获得帝王的许可,可以“披头散发”地上朝。
“你所听闻的关于我的一切,都是真的……”
果然么……而且不是有个说法吗,一个人只会在临死前才能听到真相……跪着的人怎么也是个贵族子弟,虽然一时被美色所蛊,但也是从小读书修学、习文弄武的,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我天!”
魏寐是真的被震惊到了,才会发出了他今天为止最有情绪、最有人味的两个字……皆因跪着的那人,他身下□□之处已经有汩汩的液体流出……
没劲!他一脸嫌弃,径直转身回到内厅,烂摊子留给下属去处理就完了。总之,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在厌恶秽物弄脏了他的偏厅,还是不满一个堂堂王公子孙竟如此软弱,毫不经吓,显得无趣至极!
然而,也难怪魏相会对如今京城那些自诩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王孙公子不屑一顾,看看他们的德行,又怎能与当年相提并论?
当魏寐还是那位策马轻裘的翩翩白马少年之时,整个京城可谓是汇聚了全天下的英才俊杰,人才济济,几乎到了无处容纳的地步。每一位都才华横溢,就如同一个小李商隐,置身于一个遍地皆李白的非凡之地……
“逗他干嘛,太无聊了?嗯?看来最近是我陪你陪得少了……”
甫一踏入内厅,幽暗的内笼深处便传来一阵低沉而磁性、温柔如水的声音。魏寐闻之,却毫不意外,仿佛他早已预知那里会出现一位神秘人物。
“那不是为了给你塑造一个凶狠无度、凶残暴戾的暴君形象嘛……”
幽暗处的人却只是轻声笑笑……也就是魏寐敢这么对他这个“暴君”说话了。
“过来,就不想我么……”男人的声音却逐渐喑哑且暧昧……毕竟事事缠身,俩两人已经好几个月未曾正经相聚了。而眼看这家伙一副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姿态,沈延生在愠怒之余,更多的是无奈,他拿魏寐从来都是没有办法的。
这一幕仿佛曾在何时上演,那时的魏寐,虽口口声声唤着“太子哥哥”,实则是个口是心非、诡计多端的小小人儿。而那时的沈延生,不知耗费了多少时光、心血、精力,才终于换得他真心实意的一声“太子哥哥”。
“那个……”魏寐却顾左右而言他……“太子无虞了吧?”
偏偏他临场发挥不佳,竟也找到了“太子”这一话题。当然,此太子并非彼太子,而是沈延生的皇后俞皇后所生的长子。
“太子哥哥”一词所蕴含的意味,恐怕是两人一生都难以摆脱的纠葛。
而此刻的魏寐,却如同一个脚下踢着石子、心怀醋意的少年……然而,十多年时光已逝,当年的少年如今早已步入而立之年。
“何必说着违心之话呢。”叹息着,沈延生从暗处走出……既然美人不肯到自己怀里来,那就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你是我朝皇帝,他是当今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我是宰相,太子病了我以示慰问,哪里违心了?”
“抱歉,寐儿,是我最近太多繁杂事了……”沈延生却没有再多作纠结,语气中透出愈发诚恳的歉意。
“也罢。”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事情早已难以理清。
“寐儿,你听说了吗……”
“我听说到的事可多了。你是说山西干旱,湖北洪灾?是那震惊朝野的贪腐案,抑或是福建的文人乱党案呢?”
“是我们的故人回京案。”沈延生静静地等他将最后的语气词说完,才缓缓道出。
魏寐斜乜着眼睛看他,这回轮到魏寐呛他了,“那你又何必作违心之言呢?”
“我当然在乎啊!哪里违心了?”沈延生也学着他的样子说道。
“你在乎的,不过是你派去云南的人居然还是没有看住他罢了。”
“你说我最在乎的是什么?”沈延生加重了语气说道,看进了他的眼睛去。
“算了……皇上,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周旋在你们之间,我也累了……”一个久违的称呼几乎从魏寐的唇间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咽下,转而成了“皇上”……
“叫我延生。”沈延生却在执着地要求,毕竟在沈延生也册封了他的太子之后,魏寐就把俩人在床笫间的称呼改为直接喊他的名字了。
“延生。”
明明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却触动了无穷的心绪。沈延生缓缓向他靠近,轻柔地伸手抚上那如瀑布般垂落的秀发,任由长发在他的指间无尽缠绕……
某人眼中释放的信号太过明显,那久违而又无比熟悉的、野兽般气息扑面而来。毕竟,两人确实已太久未曾温存。某人积攒的“怨气”似乎真的不少啊,这让魏寐都有点恐惧了,脸颊也微微泛红……
某人顺势就把人横抱起来,魏寐的双手却还在推拒……“能不能悠着点,现在不似以前了……而我的身体,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不。什么都没有变,我永远是你的‘太子哥哥’,而你,永远是我十五岁的寐儿。”沈延生坚定地抱着人儿进内堂去了。
荒唐事一直持续到晌午。好几次,可怜的人儿在不堪折腾之下,扯开了床帘欲逃……**玉白的人儿整个上半身都露在外面,那一头青丝更是无助而破碎地飘动着……如同床幔上的一撮黑色流苏,点缀着那张金碧辉煌、却充斥着不可明言意味的床……
但很快,脚踝被攫住,旋即整个人被猛力扯了回去……
而这样的沈延生,是那个魏寐曾经很熟悉的沈延生,但又不是……而魏寐甚至无法解释,现在的沈延生究竟有何改变……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谁能预测帝王的走向?都说伴君如伴虎。沈延生还是老鼠人的模样时,恐怕只有魏寐见过了;而一朝登基,帝王即帝王,绝对不会还是个普通人,更别说还能是他的“太子哥哥”了。
魏寐首先无法预料到的,是沈延生东征西伐的勃勃野心。每次他双眼闪烁着光芒,跟魏寐描绘他心目中未来的国之版图时,魏寐都感到胆战心惊。
情况甚至严重到,魏寐每一次出征回来,都会发现一个让他觉得陌生需要重新认识的沈延生,一个愈加野心勃勃的沈延生。
然而,当沈延生与他畅谈未来与四邻通关通市的前景,描绘出这一举措将如何改善边民生活,并极大激发本国商业活力的画面时,魏寐又不禁感叹:如沈延生那般大胆的设想,的确是唯有帝王才具备的胆量和气魄。
魏寐同样无法预料,是沈延生对“故人”的穷追猛打。这些年来,魏寐人是他的,官帽是他的,府邸是任由他他自来自去的;魏寐孤家寡人的生活是因为他,被外界传言为铁血手腕的宰相,也是因为他……
可沈延生似乎仍坚信,只要“故人”一出现,就会改变现在的一切。
如果说,沈延生并不相信魏寐,他却能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将魏寐一同拉上龙椅,说天下是他们二人共享的。
而如果说,起初沈延生确实毫无保留地相信他,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寐逐渐察觉到帝王的心思变得愈发难以捉摸。以他的盛宠,很多时候也不敢轻易进言。
如果说,沈延生并不爱他,或者说爱得并不如他口中描述的那般深切,但在沈延生面前,魏寐再任性的事都可以做,甚至可以不当他是皇帝。
而如果说沈延生是真心待他,那这一份爱,终究只能困在这样特殊的身份内……终究,让彼此都失去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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