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回到沉夜时已接近破晓，酒吧的经营接近尾声，里面人们的喧闹声依然震耳欲聋，似乎是要抓住黎明前最后一点时间彻底尽欢。
陈晨看到夏星眠回来，将她拉到一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指指二楼的方向。
夏星眠见状也不多问，冲陈晨点点头，绕开喧嚣的人群上了楼。
轻轻敲敲门，门里无人回应。
夏星眠微蹙眉，直接将门推开了。
房间里，祁安将窗帘紧紧拉着，屋里的灯则被调节成明亮的白光。她抱着膝盖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好像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可屋里的灯光很亮，夏星眠一眼就看到了她。
祁安陪着夏星眠很久很久，她永远能像太阳一样温暖，以前每次看到祁安，夏星眠都觉得自己好像能在她身上看到“生长”真正的含义。
这一刻，夏星眠心里不可遏制得涌出一个念头：算了。
祁安不是罪人。
她不应该就这样被自己拿来做刺向姜瑜笙的一把刀。
房间里的祁安这时抬起了头。
看到站在门口的夏星眠，她歪歪脑袋，笑了起来：“教授，您回来了！”
夏星眠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好像看到荒原万里积雪中，一枝不合时宜的玫瑰绽放。狂风想要摧折她，积雪妄图压弯她背脊。可她依旧在生长。
我带来狂风与骤雨，可她仍枝叶繁茂。
看着祁安好像流过泪的眼睛，夏星眠忽然觉得自己大抵无需继续筹谋什么了。或者说，她不想要如过往一样试图将一切按她的想法继续推动了。
正如陈晨所想，夏星眠此前的唯一目的就是报复。至于她描绘给江鎏的“新星系”，也不过是这场报复的副产物。她只答应江鎏，会跟她并肩作战到姜瑜笙如她所愿的那样死去，剩下的一切，她不关心不在乎。
所以她迫切得希望祁安成长，希望她“醒悟”，希望看到姜瑜笙死在自己大力推进的项目的造物之下的表情。
她期待祁安的反叛，不管这场反叛的最终结果如何，她都清楚，姜瑜笙会因此而死。
至于接下来的祁安究竟会如何，会像旧岁一样引起大规模的暴|乱吗？她不在乎。或者说，她很期待。
从旧岁起，人工智能是否能取代人类这个话题就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夏星眠也是其中之一。
可现在，看着祁安，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给江鎏描述的那个新世界，或许也不赖。
关上房门走到祁安身旁，祁安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了夏星眠的腰。
夏星眠俯身轻轻吻了下祁安的发顶。
接下来，她不想继续将祁安向自己喜欢的方向推了。
她只想静静等待。
1区，梧桐山庄。
不到六点，庄园里的佣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今天是周一，按惯例，山庄主人姜瑜笙议长将在这里与各界名流们共进早餐，商议一些关乎星系的金融与政治问题。
姜瑜笙作为整个星系里对仿生人项目最积极的人，山庄里却都是人力打理，对此，他曾很得意得说“我将仿生人的便利带给星系万民，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每个人都能用得起仿生人的时代，我当然也要给人类一个出路。”，当然，这只是谣传。没有星系中的居民认为议长先生会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这条新闻刚一传出，就被证实是第一时报的实习记者想要博人眼球制造出的假新闻。
梧桐山庄，顾名思义，在这座山庄的花园里种满了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这场“昂贵”的早餐会，也将在花园中进行。
精致的早餐，美味的饮品，餐具与座椅摆放规整，佣人们做完这一切，就都离开了这价值不菲的花园。
梧桐山庄的佣人们都是姜瑜笙的私人秘书精心挑选的，嘴严，有眼力，当然还有，大部分年轻漂亮，少部分英俊潇洒。
但八卦总是人的本能。
“你说，今天早上，会有多少人来这里？”
花园旁边的一处小路上，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的年轻女孩儿一边张望一边揪着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女人的衣袖。
女人有点无奈得按住年轻女孩儿的头，她可太清楚这个小姑娘了，又爱说话又爱凑热闹，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通过了卡尔先生的筛选：“别闹了，再在这看下去，要是被管家小姐或者卡尔先生抓到，你就等着被扣工资吧。”
她说完就拎拎女孩儿的衣领，示意她跟自己回到别墅里待命。
小姑娘似乎是有点不满，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等她们刚走进别墅，一辆车就缓缓驶入了山庄。
车上的人把自己的车窗降下来，从车里向外面的保镖递去一封邀请函。
确认无误后，车子跟随着一个保镖的指引慢速向停车场开，而剩下的保镖则在原地小声讨论起来。
“罗斯德·李？天啊，姜先生居然邀请了他吗？”
“看来这次的流言还真没错，他弟弟果然要跟他争遗产吧？他以前可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出现的。”
“啧啧，看来姜先生是站在他这边的……你说他本事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该买点罗德航空的股票？”
很快，下一辆车子也开了过来，打断了保镖们的议论。
这标志着今天的早餐会也要开始了。
尽管星系居民们都照耀着同样的太阳，可1区的阳光注定照耀不到14区的角落。
祁安就这样保持着缩在角落里的姿势，紧紧抱着夏星眠。
脸埋在夏星眠腹部，她说出口的声音闷闷的：“教授，我昨晚去了4299号。”
“嗯，我知道。”
夏星眠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顶，像是在给小狗顺毛。
“教授，为什么……”祁安终于抬起头，她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此时像是落了一层灰。
夏星眠轻轻摇头：“祁安，你应该自己去想，为什么。”
夏星眠看着她眼里开始泛起雾气。
又要哭了。
夏星眠在心里想。
可祁安没哭。
她眨眨眼睛，轻声问：“教授，您昨天在这里见的人，是江鎏对吗。您昨晚去见了14区的总长先生吗？您想要做什么呢？您想要我做什么呢？为什么昨天会同意陈晨带我去那里，我明明还在被议会的人跟踪不是吗？姜瑜笙先生……他为什么要秘密销毁我？如果在议会提出表决，同意人数过半，不是一样可以处决我吗？是谁想杀林浅溪，您怎么会知道？您为什么要保护她，她不是一直试图抓住江鎏吗？”
她终于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夏星眠却微笑着避开了她所有疑问。
“是的，好孩子，我昨天确实跟江鎏见面了。至于其他问题，有一部分或许浅溪可以回答你，剩下的，我希望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
“好孩子，”夏星眠笑着揉乱她发顶的头发，“你在长大，我很高兴。大人的世界里有很多事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但我想，我们祁安会找到她自己的答案，对不对？”
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
祁安再次想到这句录像带里的台词。
她酝酿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教授，我长大了，是不是您就要离开我了？”
夏星眠轻叹一声，抚去祁安脸上的泪水。
“不会的祁安，只会有长大的孩子离开母亲，不会有母亲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只要你想，我保证，你总能找到我的。”
自从祁安发觉自己可能需要离开夏星眠设定好的轨道后，她就始终惶惶不安，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落叶，被风带着四处飘摇。
现在听到夏星眠的话，看着她深海一般的黑眼睛，她终于感到了些许安定。
即使我是一片落叶也无关紧要，教授会接住我。
我永远可以在教授眼中降落。
她这个时候突然感到不好意思了，于是赶紧从角落里爬起来。
夏星眠看出她此时的窘迫，同时也想到了昨晚陈晨发给她的照片。
“祁安昨晚是不是穿了一条灰裙子呢？”
“教授……”
“很好看哦，很漂亮。”
“真的吗教授？”
……
和祁安闲聊了一会儿，夏星眠就催促着祁安去休息一会儿，并告知她自己一会儿还有些事，这期间祁安可以自己去做些什么。
看着祁安听话得躺下，夏星眠也就起身准备出门了。
在她准备开门时，祁安叫住了她。
她的眼神跟刚才的委屈犹疑不同，此时她的灰色眼睛平静得让夏星眠感到陌生。
“教授，我‘长大’了就能帮到您吗？您想杀死姜瑜笙吗？”
夏星眠准备去开门的手轻轻颤了颤。
“祁安。”夏星眠转身，郑重得叫了她的名字，“我想，从现在开始，我不需要教导你去做什么了，你可以做一切你认为正确的事。你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工具。你跟所有其他仿生人不同，我相信你。”
“至于姜瑜笙。”
“我现在不想杀他了，我希望他长命百岁。”
走出房门，夏星眠打开了通信设备上的加密通讯频道。它从刚才就轻轻震了震，但她一直没有打开查看。
是李的消息。
看完这几条讯息，她紧紧皱起眉。
“姐姐们，最新的小道消息，秦天升职了，现在是第一军区元帅。”
“还有，一起升职的还有一个，你们猜是谁？”
“……好吧，都不在我就自己说了，林浅溪也升职了，现在是第一军区少将了。”
“这事儿可是绝密，你们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打听到！”
绝密……
夏星眠正想着，陈晨就在楼下喊她下楼，说江鎏在等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酒吧已经打烊了，喧闹的人群像泡沫一样消散得干干净净。
南区分局，执法队1小队小队长正满脸堆笑得迎接一位大人物。
安果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现在真是倒了血霉。
谁能想到继接到总长的电话之后，她又亲自接待了次长大人啊？
这位次长大人常出现在一些14区的报导上，她是认识的。言衿倒不像石泽一样说话含含糊糊，她干脆得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说明了来意：“总长大人说，那份通缉令有误，你们现在带人赶紧去把那些全部揭掉，然后用碎纸机处理好，什么都别剩。这是重大政治失误，你们一点都别耽搁，那份通缉令上的人是一区智研院的大人物，出了岔子问题就严重了。”
听听，听听！
这是人话？
安果敢怒不敢言，只好装作恭恭敬敬的样子又亲自把次长大人送到了执法局外。
只是……
既然是重要的政治问题，有必要跟她一个小小的执法局南区分局小队长说这么清楚吗？
上一章忘了说明但是再加作话又要审核所以写在这一章好了：没有替身文学！
感觉怎么越写越真像母女了，但是没关系，很快，很快我们小祁就不是现在的小祁了。
回看了前面的章节，不知道有没有把夏教授现在正在做的和曾经想要做的事写清楚，我恨谜语人！（指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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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新元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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