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是人间的炼狱。
人活一世，求神拜佛，想过死后早登极乐，民间关于地府亦是众说纷纭，只知天庭极乐无忧，地府终日阴暗湿冷，究竟是什么样，自然没有人知晓。
但是，只要上过战场，见过战场的人，就知晓地狱的模样。
鲜血、哀嚎……
目光所及，残躯断臂，尸体堆积成山，一片狼藉。
莫云英和哈德刀剑相向，你来我往，已经打斗了许久，寸步不让。
两人不仅要小心彼此，还得注意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敌军偷袭，两人的脚边一直有人不断倒下，他俩身上亦是有大小不一的挂彩，但是却都没有要停手的打算。
哈德看着眼前的莫云英，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脸上沾染了血污，身上的铠甲亦是侵染了敌人的鲜血。
这是莫家之后，于他而言，莫家是仇，是当日父亲丢失的颜面……
应该是杀红了眼，欲除之而后快才是，但是他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钦佩。
那日比试，他的肩上有伤，可他知晓莫云英的伤势更重些，不过今日见着她，他是真的越发佩服。
他相信，这世间定有些灵丹妙药，治疗内伤外患有奇效，即便如此，亦不是能好到这般似是没有受过伤一般。
越是如此，他越知道，莫云英是用了某些法子，或者是一直隐忍。
其实，他知道，只要主攻她的旧患，这场仗说不准早已结束了，可是他没有。
一来，莫云英的武功好，身手并不比他差，自然是看得出哈德所想，要将莫云英斩杀或者擒住本就不容易；
二来，哈德并不想如此。
至于原因，或许是英雄惜英雄，虽然各为其主，但是莫云英不失为一方豪杰。
不论她用的是何灵丹妙药还是一味的隐忍，能如此身轻如燕的在战场上穿梭杀敌，实属不易。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能这般痛快的交手，实在是一大幸事。
哈德清楚，自己对攻下顺武的这一道防线是执念，而对于莫云英来说，守住这一道防线亦是她的使命和执念。
莫家在这里葬送的人命，哈德知之甚详，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这道防线说是莫家人带着众多将士用血肉铸成的并不为过。
可惜，这场仗，注定了莫云英会败。
哈德的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惋惜，这是为了她，即便她是敌方将领。
手上一提一砍，关刀抵住莫云英的银枪，眼中已瞧不出对她的惋惜，胜券在握的说道：“我若是你……就束手就擒！”
莫云英手中的银枪稍倾，破了哈德这一招，顺势踢出一脚，两人拉开些距离，银枪一个横扫，将想要靠过来的敌军放到了几个。
在战场上，片刻都没有的喘息，她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役，但是哈德确实功夫高强，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耽搁不得，莫云英足尖轻点，提枪向哈德袭去，却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钝痛，像是被人在旧患处狠狠地砸了一下，让她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这么一瞬，她从空中失重下坠到地上，硬撑着提起银枪割断了一个敌方士兵的喉咙。
看起来她好像是发现了有人想偷袭自己杀了一记漂亮的回马枪，但是时刻注意着她准备接招的哈德却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如说刚才，他都相信眼前的莫云英即便有伤在身都能和自己大战几百回合，而此刻的她……
脸色在刹那间如纸一般死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好似一瞬间她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
莫云英的四周不停有人涌过来，有敌方的人，亦有我方的兵，她突然觉得脑子有些放空，四周的一切声音都好像听不见了一般，她只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吸气声，胸口的钝痛让她注意不到其他，她知晓此刻放松不得，多亏了手里的银枪立在地上撑着她才没能倒下，但是她此刻想将银枪替起来却有些难，这杆银枪仿佛一时间变成了千般重，她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分毫。
三七的药果然有奇效，且分毫都不差，说何时过药效便是几时过药效，药效一过便会更加疼痛，还真是如此。
疼到要去衣襟拿药出来吃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疼痛好似蔓延了全身，将她牢牢地困住一般。
强撑起身子，侧过头，看到身侧有敌方的人，明明胸口痛到连站都站不稳，连银枪都提不起来，而此刻她的身子就已经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提起枪，横扫出去……
一招一式，都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莫云英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身子是分开的，她的脑子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而她的身子却依旧在奋勇杀敌。
“将军，将军……”
她好像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是谁？
“将军，小心……”
谁在喊？
小心？
小心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回头很慢，才回过头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腰腹被一把刀刺穿了，刀尖正在往下滴着血。
这刀明显是冲着她来，而眼前的人是为自己挡了致命的一刀。
莫云英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身子不再是分离的，反应也快了许多。
刀子从那人的身体里抽了出去，她看清了那人的衣服和侧脸，是师杰。
“老子和你们拼了。”师杰好似不觉得疼一般，啐出一口鲜血，提着剑依旧无所觉得放倒了两人，这才摇摇晃晃的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人往后仰了下来。
“师杰……”莫云英惊惧的叫他一声，早已顾不得自己胸口的痛，或者说暂时忘了痛。
手中的银枪横扫出去，放倒想趁机上来对师杰不利的人，足尖轻点就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搀住他，将他的一条臂膀架到自己的肩上，“撑着，我们一起杀出去。”
“将军放心，我撑得住。”师杰轻笑，提剑就刺穿了一个敌人的心口，收回剑又利落的放倒一个，干净利落的仿佛没有受伤一般。
在远处观望了许久的哈德脚下一个轻点，人已经如一只雄鹰一般掠过，手中的关刀对着莫云英的脑袋砍了下去。
莫云英搀着师杰一个转身躲过这一招，提枪迎了上去，师杰知道自己妨碍将军，提剑杀了敌方一个士兵，就对着哈德叫嚣，“有种跟老子单挑。”
这一句喊完，师杰似是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用完了一般，再也站不住脚，即便是有莫云英撑着他，他亦是站不起来了。
哈德的刀子冲着师杰砍过来，莫云英直面迎了上去，手上未松，但是师杰已经再无力气，松开了架在她肩上的手，仰面倒在了地上。
“师杰！”林四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但是他身边的敌人太多，一时赶不过去。
莫云英提着枪就护在师杰的周围，她清楚的看到师杰眼中的光好似吹熄的蜡烛一般，光亮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撑着，师杰，撑着……我要你撑着，你听见没有？”莫云英一边厮杀，一边低吼。
他仿佛听不见，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甘，眼神涣散，有些呆滞的看着天，却又好像看得不是天……
待林四杀出血路赶到师杰的身边，一把抱起他的身子，就听到师杰低语了一句，“下……下雪了……”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哪有什么雪？
哪来什么雪？
莫云英顿时就红了眼眶，想起了师杰说的那个有情人不得善终，上天下了场六月雪的故事，在他的心里，他和那位原本有婚约的姑娘亦是如此吧！
她拿出衣襟的药吃了一颗，看着哈德发出一声低吼，提枪就冲了上去，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敌人一个个倒下……
战事惨烈，而京城中收到消息的人只能知晓起了战事，没有亲眼见过根本想象不到战场是何模样？
北边打仗的事儿还未传开，百姓们依然一无所知。
主要是因北边僵持了多年，一直说要打却迟迟没打，此次打起来倒是突然。
莫风华收到探子的加急书信，气得直接一掌轰开了一张桌子，接着就跑来了国公府。
“北边儿果然打起来了，北燕趁机来犯，气煞我也。”莫风华怒不可遏，根本坐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白逸轩还在看莫风华刚带来的加急书信，只是越看，眉头就越是拧紧。
几日之前，莫云英即便还不知南边的事儿，但是她已经预感到战事要起，早就先一步让人去最近的关卡要塞去找援军。
若是附近的关卡能派兵过来支援，拿下这战根本不是问题。
距离最近的祁门关守将收到信后就让人回禀，会立即整装出发，带两万兵马赶来支援，不日便可到达。
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说要赶来的援军在路上出了岔子，还未赶到。
也可能……根本就是故意不到，待莫云英兵败，北燕定然也是元气大伤，倒是再赶到，这军功可就很容易就收获囊中。
三七：师杰没了，要是我在，说不定还有救。
老白：你可不能去战场，太危险。
莫风华：老子想去。
老白：你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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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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