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阎妈妈尖叫起来,冲过来就要拉开她。
可这一次,阎奕奕没有动。她像一棵扎根在地上的小树,倔强地站在那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她知道,她必须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来为警方的行动争取这最后宝贵的半个多小时。
她赌的是,小舅舅绝不可能让她跟着一起去冒险。
果然,郁哲彦被她的话震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外甥女,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冲动,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惊骇和后怕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胡话!”他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在发颤,“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待在家里!”
“怎么跟我没关系?”阎奕奕的眼圈红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你是我小舅!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跟你绑在一起!你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她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郁哲彦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的外甥女,看着她那张明明还带着孩子气,却硬要撑起一片天的脸,他所有的勇气和冲动,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溃了。
他颓然地,无力地,重新跌坐回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阎奕奕知道,她赌赢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七点四十分。
***
滨河路,因为靠近江边,入夜后总是比别处更冷清几分。
路的尽头,是一家早已废弃的“黑八台球室”。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建筑,霓虹灯招牌上的“黑八”两个字坏了一半,只剩下“黑”字还顽强地亮着幽幽的红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台球室的卷帘门拉开了一半,露出里面昏暗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烟雾缭绕,酒气熏天。
几张破旧的台球桌被拼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赌桌。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正在玩着“□□”。钞票被杂乱地扔在桌子中央,叫骂声、哄笑声此起彼伏。
主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件花哨的真丝衬衫,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手腕上盘着一串佛珠。他就是这伙人的头儿,外号“狐狸”的赵峰。
李骏就坐立不安地站在他身后,脸色煞白,不停地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狐狸哥,”李骏凑过去,声音谄媚而紧张,“您看……郁哲彦那小子,他今天下午到处找人打听我们,看样子是真急了。要不……咱们今晚就……”
“急什么?”赵峰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摸起三张牌,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让他急。鱼嘛,总要等它自己折腾累了,没力气了,再收网,才最省事。他不是还有个在学校当老师的姐姐吗?还有一个在上高中的外甥女吗?我都让人盯着呢,跑不了。”
他把牌往桌上一甩:“跟了!五百!”
李骏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一阵发毛。他知道,这伙人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就在这时,台球室门口,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嘴里叼着烟,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狐狸哥,外面都安排好了。兄弟们都盯着呢,那小子今晚要是敢来,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赵峰满意地点了点头,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行了,都别闲着,该吃吃,该喝喝。等过了今晚,拿到钱,哥带你们去最好的场子乐呵乐呵!”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哄笑。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台球室对面那栋漆黑的居民楼顶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正静静地举着一个军用级别的夜视望远镜,将台球室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是晏朔。
他的表情冷得像冰,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他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不可一世的赵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他放下望远镜,拿出一个款式新颖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都到齐了。”晏朔的声音简洁而冷酷,“可以开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简练的回答:“收到。”
挂断电话,晏朔没有离开。他像一个等待戏剧落幕的观众,重新举起了望远-镜,静静地看着那个即将被风暴吞噬的、小小的台球室。
不远处,一辆伪装成市政工程抢修车的桑塔纳2000里,方建国放下了手中的对讲机。
“各单位注意!”他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布控点,“目标全部进入窝点!重复,目标全部进入窝点!行动代号‘捕狐’,于晚八点整,准时开始!”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声压抑着兴奋的低吼。
方建国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稳稳地指向八点。
“行动!”
一声令下,原本寂静的滨河路,瞬间苏醒!
那几个在路边摊吃着炒粉的“食客”,猛地掀翻了桌子,从怀里掏出手铐和警棍,闪电般地扑向了守在台球室门口的两个望风混混。
那辆停在路边看似抛锚的出租车,车门被猛地推开,四个穿着便衣的彪形大汉冲了出来,直奔台球室大门。
远处那几辆看似乱停的桑塔纳,也同时发动,用车头死死地堵住了所有可能逃离的路口。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
台球室里的赵峰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不许动!警察!”
“全都给我抱头蹲下!”
几十名便衣警察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黑洞洞的枪口和雪亮的手铐,瞬间让这群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亡命之徒,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赵峰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想去抄桌子底下的砍刀,却被一名眼疾手快的警员一脚踹翻在地,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双手。
李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瘫软在地,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不关我的事!我是被逼的!我是好人……”
居民楼顶,晏朔透过望远镜,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在那个被两名警察架起来、裤子都吓尿了的李骏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没有任何波澜。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方建国。
他看到方建国亲自指挥,将赵峰等人一个个押上警车。整个行动干净利落,显然是早有预谋,并且投入了远超一个普通治安案件的警力。
晏朔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笑意。
事情,变得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了。
他收起望-镜,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台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
晚上八点零五分。
阎家的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墙上的挂钟,已经走过了八点。
郁哲彦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瘫坐在沙发上。他最后的希望,那句“再等一个小时”,也已经破灭了。
阎妈妈和姥姥也沉默着,屋子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就在这时,阎奕奕口袋里的诺基亚,再次剧烈地振动起来。
这一次,不是短信,是电话!
是方通!
阎奕奕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跳起来。
她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成功了!奕奕!成功了!”电话那头,传来方通压抑着狂喜和兴奋的、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一锅端!一个都没跑掉!我爸说,这伙人身上还背着好几起案子,这下全完了!你小舅舅彻底安全了!”
安全了……
彻底安全了……
这几个字,像一道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阎奕奕用了一整夜、一整天筑起的坚强堤坝。
她的腿一软,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从手中滑落。
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
那里面有恐惧,有委屈,有后怕,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解脱。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方通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捡起手机,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我……我没事……方通,谢谢你……谢谢方叔叔……”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傻瓜,说什么谢!我爸说了,你才是这次最大的功臣!他说你比他手下好多新兵蛋子都冷静!好了,你快去告诉你家人吧,让他们也别担心了。”
挂断电话,阎奕奕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她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三双绝望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看着自己的小舅舅,那个为了保护家人,宁愿自己去送死的男人。
她看着自己的妈妈,那个为了保护弟弟和女儿,快要被恐惧逼疯的女人。
她看着自己的姥姥,那个用自己苍老的肩膀,硬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的老人。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无比平静的语气,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小舅,妈,姥姥。”
“没事了。”
“他们……全都被警察抓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