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光会照进裂缝，裂缝上也会布满青苔。
讲一句晚安，你会好眠吗？
Freen一夜没有安睡，一大早，她就收拾东西，要带母亲回去。
“freen，医生都说了没事了，你干嘛还折腾呀。”妈妈把手中折好的衣服装进行李袋，有些不耐烦。
Freen皱着眉，“去曼谷好好检查下，我才放心。” 她隐藏掉深处的秘密，总还是担心母亲会害怕。
她自己经历过那种无望的害怕，心里惴惴不安，害怕，生气，却也不知道该告诉谁，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有种濒死的绝望。
freen妈妈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家女儿，不情不愿地跟她回了曼谷。她心里像是有一只响鼓，密密匝匝的全是让人心惊肉跳的鼓声。人到中老年，总是讳疾忌医。
曼谷的雨也不知道下了多久，走出机场，地上甚至都有了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去，皮靴上总挂着水滴。
她开着车，带着母亲，直奔医院。嘈杂，冰凉。
Freen坐在医生面前，最终还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的心就像是被抛下了万丈深渊，迟迟着不了地，却已经被凌冽的风刮得血肉模糊了。
“doctor freen，你母亲的确是阿尔兹海默症，没错的。”
走出诊室，看见妈妈无聊地站在门口，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才故作镇定地走到妈妈面前。
“怎么了？医生怎么说？有问题吗？”她很紧张，脸色甚至发白。
Freen顿了顿，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事，医生说没问题的。”她想祈求妈妈的原谅，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把如此残酷的事实告诉她，也还没有准备好，自己将被妈妈遗忘。
她还没有走出医院，电话就响了起来。是Heng。
“阿姨怎么样？” Freen看了一眼妈妈，掩着听筒说，“不怎么好。”她说这话时，苦涩渐渐涌了上来。
“你在几楼？”Heng看了看导向牌，问道，“是四楼吗？”
“你…？”
“昨晚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都在white那儿，大家都知道了，早上我和becky就先过来看看，不放心。”
Freen皱紧了眉，“becky她…也来了？”
Heng看着站在一旁，神色淡定的bec，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Freen说不明自己的心情。她既高兴bec的到来和关心，但同时又不愿把自己的难堪摆在她的面前。一切的犹豫与矛盾还未得到缓解，视野就已经捕捉到了从电梯里走出的那抹明亮。
她穿了一件豆沙色毛衣。在冬日，显得生动。
Freen上前一步，目光灼热地贴在bec身上。
Heng走到Freen妈妈面前，热络地拉着她，问道，“阿姨好，还记得我是谁吗？”
Freen母亲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你是Heng，freen的好朋友。”她刚一说完，就看到了bec，伸手把她拉过来，小声说着，“你能来找freen，阿姨很高兴，谢谢你。”
bec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言谢。
两人就围着Freen母亲，左一句右一句，在拥挤的过道，聊得开畅。
freen妈妈聊得有些疲惫，想要回家，一偏头，却没见到自家孩子。
“我给她打个电话，您别着急。”Heng拿出电话，却瞥见了她放在椅子上的包，无奈地说着，“freen好像没带手机，您先坐下休息，我去找找。”
“还是我去吧，我应该知道她在哪里。”bec看了看Heng，未等他说话，就已经离开。
她还不知道在freen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她仍旧记得，今早看见的Freen是那么的憔悴和无助，她知道，她很难过。
bec走到花园，果然看见坐在凉亭发呆的Freen，“天这么冷，你坐这里干嘛？”
Freen猛地抬头，发红的眼圈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到了bec的心里。
她觉得有一丝难受，轻轻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Freen身旁坐下，“身体不好，就不该坐在这里吹凉风。”
Freen疑惑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话中意。
bec垂下头，看着满地的落叶，轻声说，“你妈妈之前找过我，说了你三年前的变故，所以，我都知道了，Freen。”
Freen听完，轻笑，随即，收起了自己嘴角的笑容，问道，“所以你这段时间对我态度改变都是因为这些？”
becky诚实地点点头，“所以我说，Freen，我原谅你了。”
“仅此而已？”
她的声音在发抖，bec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说到，“我承认，我同情你的遭遇。”
“同情？！”她猛地站起来，质问着她，“bec…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愿我自己伤疤讲给你们听吗？”她的眼眶似乎更红了。 “因为…我不想你们同情我，这会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似乎我得到的所有的关心和爱都是假象！特别是你……bec，特别是你啊……”
她双手掩面，忍不住地颤抖，“你要让我以后怎么办？”
bec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忍住了，没有拥抱，“Freen，同情它一点都不廉价，大家的同情都是出于关心，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极度抗拒，“不会的，不会的。”她看着bec，眼泪一瞬掉了下来，问道，“你知道我过去三年，只在谁的眼里看到过同情吗？” 她自顾自地说着，“对病人束手无策的医生，隔壁床的陌生家属，病房里拖地的大爷……”
“bec，我想要你的爱…”她直白露骨，卑微又勇敢。
像开放在凛冬的红梅。
bec摇摇头，“Freen，缘分尽了，我们都应该往前看了，你也应该更加珍惜你的第二次生命才对，没必要再念着过去，往未来看，前面的路才是干干净净的。”
Freen看着bec那双熟悉又真诚的眼睛，感受到一种彻底的绝望和透骨的寒冷。
她想要温柔地亲吻这双眼睛，想要看着这样的双眼入眠，想要从这双眼里看到幸福和爱，这是她过去三年发了疯想要的东西。
在她想要放弃治疗，从屋顶一跃而下的时候，在她被化疗折磨到恶心呕吐掉发难堪的时候，在她一日一日被囚禁在狭小逼仄充满死亡气息的病房的时候，是这些想要支撑着她一步步活了下来。
可如今，给她生的希望的人，又亲手掐灭了这烛光，黑暗里，有死的前路。
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她只是扬了扬嘴角，轻声说着，“好，我知道了。”
她离开，带着自己无用的孱弱和自怜自倦。
无用的“自怜感”是引诱人掉入情感泡沫的迷药，泡沫稀释，“自怜感”便会使劲儿把人拽入黝黑的巢穴。
bec看着她离开，才慢慢松开捏紧的拳头，呼出一口气，一片落叶又落下。
她想，在这段关系里，她和Freen都是胆小的，以前是Freen承担不了失去的风险，现在是她承担不住。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她知道Freen差点离开人世这件事后，她坐在家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当阳光从阳台照进来时，她就开始珍惜每一次能看见她的时候，她看着她，活生生的她，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和悲戚，可明明劫后余生的是Freen，她的身上怎么也能感受到同等的欢愉和悲伤呢？
如果，一切疼痛和怯弱的来源是自己，那么一切最好都不要由自己开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