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Freen是半夜醒来的，醒来后就看到了妈妈。
这种感觉真好，她想。
妈妈趴在她的床边，一只手按住她的被角，母亲从咖啡店赶来，一定是被她吓坏了。
Freen轻轻动了动就吵醒了妈妈，她双眼疲惫，惊醒般地抓紧Freen的手，冰凉。
“怎么了？宝贝女儿哪里不舒服吗？”
病房里很安静，Freen听到母亲沙哑的嗓子，竟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嘟着嘴，躲进了妈妈的怀抱，她想，不管自己长到多大，有妈妈，似乎就可以避风避浪。
“嗯，疼。”她抱怨着。
妈妈看了看正常滴液的输液管，问道，“乖宝，哪里不舒服给妈妈讲。”
Freen指了指自己心，一时又红了眼，“妈妈，becky她不肯原谅我。”
妈妈心中了然，让自己孩子痛苦的根源在哪里，她轻笑，问着，“你给becky说明白了吗？”
“…她不想听我说。” 妈妈点点头，“如果我是becky，我也不愿意听你说，你这孩子也不想想三年前把人姑娘伤得有多深呐。”妈妈说着就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揉了揉Freen的脑袋。
Freen瘪瘪嘴，“可现在怎么办？”她的声音竟哽咽起来，“我想她，如果她对我冷言冷语，我全身都痛，妈，我要怎么办？”
妈妈沉思了一会儿，说着，“你先好好休息，别让妈妈操心，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说吧。”
Freen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她拉着妈妈睡到床上，像小时候一样，窝在她的怀里，渐渐地睡了去。
Freen妈妈轻轻地给她唱着摇篮曲，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想要把女儿的容颜永久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从小到大，每一副样子，当母亲的，都能牢牢记住。她轻轻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闭上眼，安心地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已经过了八点。
Freen还没醒，她想着出去给她买点粥，匆忙出了门，却忘记带手机，又回来拿手机，就看见Freen已经睡醒了。
“可以再休息休息，妈妈出去给你买点粥。”
“想吃大福。”
“好透了再吃，先忍忍。” Freen点点头，也不强求，乖乖地把手机递给妈妈，翻个身，又闭上了眼，身子有说不上的疲惫。
bec这边刚起床，就听见手机响，也没来得及多看，直接接了起来。
“becky你好。”是个年老的妇女，“我是Freen的母亲。” bec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挂电话。对方似乎猜到了她的做法，连忙说，“你先别挂，我想约你中午吃个饭，可以吗？”
如果说bec还能因为过往种种而任意地拒绝Freen，但她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Freen的母亲，那位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的女人。
妈妈心知她会答应，笑着说，“因为我还得照顾freen，所以我们就约在住院部后面的餐馆，行吗？”
bec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没有犹豫地问道，“Freen怎么了？”
妈妈叹了口气，提着粥，往医院里走，“今中午见了面再说吧，孩子你先吃早饭，阿姨打扰你了。”
bec提前十分钟到了餐厅，却见妈妈已经坐在窗边，像是等了很久。
bec连忙推门，走到妈妈身旁致歉。妈妈笑容满面，拉着bec，款款坐下。她其实没有和这孩子见过几面，但她过去总听Freen讲，在自己女儿的描述里，bec的可爱，善良，美丽，温柔似乎都达到了极致，现在，她自己看着bec，竟也产生了与Freen同样的感受。她把菜单递过去，柔声道，“freen这孩子给我说你挺喜欢吃三文鱼和沙拉，阿姨就看着先点了点，你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就点。”
bec假装翻了翻，随即合上菜单，礼貌地回答着，“已经很好了，谢谢阿姨。”
妈妈看着bec，说，“freen她不知道我找你来，她现在不舒服，我不想让她操心。”
bec挑挑眉，抑制住自己有些颤抖发酸的心，问道，“她怎么了？”
“感冒，反反复复发烧，总不好，就住院静养静养。”
bec都不知道，自己在不自觉中，松了一口气。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茶流进胃里，全身都温暖了起来。“那还好，这个季节是容易感冒的。”
妈妈凝起神色，许久才开口，“freen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现在的抵抗力比不上普通人。” 空气一下凝结了，bec一时不能明白妈妈的言中之意，她只能静静地看着妈妈，等着她说出下文。
“身为你们过去感情的知情者，我是不赞同，甚至不能原谅freen对你犯下的行为，可是…”她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和哽咽，“身为母亲，在面临孩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我又怎么能保持理智去批评她的行为呢？我只是希望…freen她…活着就好……” 妈妈双眼通红，没忍住的泪从眼角滑落。
bec缓缓地用手磨着茶杯沿，她疑惑着问道，“阿姨，您…在说什么呢？”
她妈妈抬起头来，一字一句说道，“三年前，freen被确诊为淋巴癌三期，我们都没有想过她会活下来……”
bec轻笑，可能觉得妈妈嘴里说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偏头看向店外，大多都是患者家属，抱着保温盒，行色匆匆。不知怎么的，她脑子里竟然能构想出Freen病重时，妈妈脸上的着急，担忧与疲惫。她只觉得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更重了，让她喘不过一丝气来。她现在只想要离开。
“那个…阿姨，我下午还有工作，可能…可能得先走了。” 妈妈猜到bec一时不能接受，她站起身来，连忙叫住她，“becky！”
bec停下，双手死死地捏住包袋，强忍住内心的哀恸。
“becky，阿姨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对freen那么残忍，哪怕…只是好好和她说说话就行。”
bec背对着妈妈，难捱地吐出一个“嗯”，随后就像秋风里的一片落叶，就那样，飘到远处了。
妈妈看着bec离开，这才擦了擦眼泪，给Freen打包了一些清淡的粥，往医院去。她想着自己每天每天都在变老，有一天，她甚至会抛下女儿离开，她知道，bec是女儿这一生最爱的人，她想要自私地帮忙去挽留，想要替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值得托付余生的好孩子。
她拿出纸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才迈开脚步，带着勉强的笑容往医院走去。背后依旧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在这里，每天都有人带着愁与喜，前面的住院大楼住着他们的至亲之人，每一天，会有人离开，也会有新人进来，生命就是这样，在匆忙行进中，交换着角色。
Freen第二天要出院，开心地失了眠，手机亮了亮，缓而又熄灭了。Freen看着熟睡的母亲，悄悄地摁亮手机，看着becky发来：“Freen，我原谅你了。”
夜里有风拍打着窗户，有熬不住的枯枝衰败，有残败的树叶化成泥土，Freen仰面躺在床上，泪水一行行从眼角滑落，终是打湿了枕头，也打湿了干枯的心。
Freen觉得难受，似乎bec的这一句原谅终究是把她俩之间的爱与恨都彻底地切断了，那这之后，她该要怎么去接近她呢？
我第二天去看Freen时，见她眼底一片青黑，双眼无神，一点也不像是痊愈出院的人。我问她，你在难受什么。她说，在难受bec原谅她。我说，那不好吗？她摇摇头，说，我了解她，当她说出那一句话，那我就彻底从她心里被擦除了。
我摸摸她的头，说，别怕，别怕，再住进去就好了。
她仰起头，嘴唇干裂，问我，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我坚定地回答，Freen，只要你还爱，就要努力，拿出你赌掉一切和病魔斗争的勇气，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轻声嗯。
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出医院时，路口那株硕大的银杏树的叶子全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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