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丛透过铁扇门钻出来,枝叶轻轻摇曳。
温黎回到了家。
别墅里十分安静,他开了灯,吴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父亲今天不回来吗?”
“老板那边有事情,现在不在国内,这周会抽出时间回来。”
房间里十分安静,从衣帽间换完衣服,他躺在床上,侧目看过去,看到了床头的照片。
照片是一张女人的侧脸,他和母亲的眉眼如出一辙,定格了母亲温柔的笑容。
母亲早已离开人世,留下的痕迹只存在记忆里。
掌心捏着书缝里的纸张,他看着上面的小画与字迹,脑海里晃荡出江颂的面容,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母亲临终前的语句落在耳边。
主动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他去做了什么兼职。
总是不善言辞,兴许被欺负了自己也并不知情。
令人在意。
……
江颂在油化厂附近找了一份兼职,离画室并不远,这里生产颜料,他每天的工作负责颜料分类装点。
这份工作原本就不需要何人接触,但是由于他提前说了,所以工资比同等的工作人员低了一倍。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以为他是哑巴。
“喂,小孩,我看你模样长得不错,你去看看你们学校有没有招模特的,那里应该能挣不少钱,你来这干什么。”
油化厂充斥着颜料混合的难闻气味,涵盖化学物质,口罩难以完全隔绝。
周围的工作人员在和他讲话。
他低着头眼睫颤动,之前没有开口过,现在没有需要搭话的烦恼。
“你说你来这里又苦又脏又累……你还在念书吧?我看人家当模特拍照赚钱洒洒水,完全不用受这个罪。”
身旁的青年比他大了几岁,成天在这里待着,活干到一半,嫌他不回应没意思,又去了另一边。
颜料随意地分类,放错了好几盒,全部丢在一边。
他垂下眼睑,戴着手套把纯色颜料分类好,瓶瓶罐罐整齐的排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展现自己。
他非常不幸的是内向的那一类,他人的关注只会令他不适。
由于画室和学校的距离,他每天放学就过来,干四个小时,每天大概能拿五十块钱。去除来回坐地铁的钱,一天能攒下来四十块。
“喂,江颂,你这几天被抽了魂了?比放学铃声还准时。”黄毛自然注意到了,顺嘴问了一句。
“是去网吧偷偷玩游戏了吗?最终幻想你有没有玩过?我最喜欢里面的蒂法了……”黄毛一边说着,天天和江颂絮叨,忍不住说的有点多,把自己刚买的吊坠拿了出来。
是一个黑发小人儿吊坠,依稀能看出来是穿着裙子的女人,其他的看不清楚。
江颂没有回应。
他没有去过网吧。
“喂,江颂,我只给你看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咳咳……我以后要娶她做老婆,这件事我也只告诉你一个人。”黄毛说着,微微红了脸,拿着吊坠左看右看,挂在了书包内侧。
闻言江颂才看过去,看着黄毛的动作,眼珠没什么情绪,慢慢地又转了回来。
虽然江颂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黄毛也从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了江颂的意思。
黄毛顿时恼羞成怒,“喂,你别看她是虚拟人物,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你不准嘲笑我。”
“………”江颂扭过脑袋,对同桌的印象除了黄毛,现在加了一个爱幻想。
这边他们两个人刚出校门,那边温黎不过晚了一步,没有逮到人。
温黎看向角落的位置,连着好几天了,一放学就溜走了,压根看不到人影。
这么过去了几天,温黎在周四课间去找了人。
“……江颂。”
江颂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心脏在某刻静止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眼睫抬起,看向温黎,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上周体育课,你落下的书……原本想放学后拿给你,一直没有机会。”温黎说,把那本高考作文大全递给他。
“………”谢谢。
这两个字怎么也讲不出来,他看向温黎,接过书本,眼底稍稍挪动,嘴唇动了动。
空气中安静下来,四目相对,他下意识地又想躲开,温黎先他一步开口。
“江颂同学……最近在忙什么。”低低的嗓音,眼眸将他笼罩其中。
他捧着书,瞅温黎一眼,温黎问他,“去做兼职了吗?”
闻言,他犹豫了下,然后点点脑袋。
空气中再次安静下来,温黎静静对他道,“辛苦了……江颂,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江颂愣了一下,眼眸转过去又转回来,轻飘飘的语言落在耳边,没有感受过言语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心一并跟着变得柔软,驱散了恐惧的浪潮。
不需要帮忙。
因为想靠近,需要辛苦一些,想有理由待在对方身边。
哪怕是短暂的片刻须臾。
他轻轻地摇摇头,见状,温黎对他说,“这样……我知道了。”
眼见着人要走,江颂心脏一紧,他伸手,蜷缩的指尖稍稍抬起,还没有碰到那人,前方的温黎又转过来。
“江颂……一起回去上课吧。”温黎看向他。
江颂:“………”
他收回了手,目光悄悄地看向身边人,瞥见自己身上残余的颜料,稍稍的抬起胳膊,不去蹭那片洁白衣袖。
拿到兼职的工资之后……可以像同学们那样,邀请对方看电影,或者去吃饭,他不知道温黎玩不玩游戏,去网吧也可以。
只要能和对方待在一起。
放学铃声一响,他依旧早早地离开了教室,坐半个小时的地铁到油化厂。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做完可以拿到一周的薪水。
“小江啊……今天来这么早?”和他一起工作的男青年跟他打招呼,他只知道对方的姓,姓王。
“我刚去买了饭团,你要不要来一个,像你这样不行啊,我有个亲戚家的小孩有自闭症……成天不说话,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了。”青年一边跟他絮叨着,嘴上没个停的,一边把饭团递给他。
“来……小江,你拿一个尝尝。我看我那亲戚家的小孩挺可怜,看见你我就想到了他,哥忍不住想要多照顾你一点。”青年说着笑起来,面上笑眯眯的。
江颂摇摇头,他已经吃过饭了,青年并没有收回手,察觉到对方的好意,饭团一直停留在半空中有点尴尬。
“小江,你就拿一个呗,每天干活辛苦了,下回哥给你买牛奶。”
“哎,小王,别给人家小孩整得不好意思了。”
“我都已经在这站半天了,小江你忍心吗?”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江颂注意到之后,他于是从袋子里随意地拿了一个,饭团放到了一边。
拿在手里的时候他盯着看了看,原来并不是所有人给他东西,他都会开心。
他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活,这种没有任何思考余地的重复运动,做久了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机器。
“小江啊,干活不用那么认真,随便做做就好了,反正你干多少他都给你发一样的工资……你做多了不是只会让自己累着嘛?”
“他们学生都这样,所以说都喜欢招学生呢?学生最听话好骗了……这种破活有什么值得干的。”
“等我发了这个月的工资我就要换厂了,听说东城那边给开的工资高的多,每个月还有餐补。”
“小江啊……你要不要过去,你还没毕业吧?毕业了过去兼职哥帮你问问。”一旁的青年问他。
江颂闻言摇摇头,几人说话间嘻嘻哈哈,气氛一片松弛,和这片阴暗潮湿的厂房融在一起。
四个小时一晃而过,在他分完最后一部分颜料之后,他得以喘上气,箱子严丝合缝地合上,他把一切收拾好,工作人员主动过来喊了他。
“那个兼职生……领班让你过去一趟。”
江颂眼睫扇了扇,在脑子里已经把工钱算清楚了,他踏入了厂房里的工作间,这是临时腾出来的地方,用来清算财务。
刚进去,昏暗的房间亮着一盏灯,老式风扇在呼啦啦的转动,领班是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和蔼好说话。
他的薪水。
然而,在他进去之后,他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从中年男人眼底散发而出。
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明白。
“你一共干了十天,按理说给你结四百块薪资……这个价格是我们之前谈好的。”中年男人斟酌着说。
江颂抬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中年男人,等着对方的下文。
“但是……”中年男人话音一转,“我们一开始也说了,分类做好是前提,如果没有按照要求,干的再多也没用。”
“这是下来的分验单,五百箱里有七十多都分错了……按照容错率百分之一算……你是没有薪水的。”
“嗡”地一声,他大脑短暂地陷入了宕机,每一盒颜料他都分的清清楚楚,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分错过。
中年男人闻言没有多说,直接给他展示了照片,照片上是他那组车厢,箱子里堆了颜色相近的瓶瓶罐罐。
……
周五早上,上课铃声响起。
从未迟到的人今早迟到,温黎看向不远处的少年,江颂今天戴了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微红的鼻尖和苍白的嘴唇。
在经过他身边时,他看到了少年湿润发红的眼眶。
晃荡成一片溢散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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