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去把小徐娘子请来。”

白日里见那小徐娘子抽抽噎噎,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袁晏三人还未曾在她身上留心,如今灯下细看,这个小徐娘子约莫二十四五 ,生得白净窈窕,虽然生育了两个儿子,但还是一副未出阁的小姐模样,进门时徐进还上去搀了一把,想来保养得宜,是多亏了有个体贴的夫君。

这个小徐娘子姓安,娘家经营着一间布料行,经由媒人撮合嫁入徐家已有七年,夫妇两恩爱非常,从未红过脸,府吏走访街坊邻居,也都说这安娘子很是个娴静的娘子,婆媳之间、妯娌之间一向和睦。

袁晏问道:“安娘子,当初这坛酒曲,你可曾经手?”

安娘子向袁晏行了一礼:“回大人的话,前几日宏儿闯进酒房,失手将酒曲坛子碰出一条裂缝,大伯哥牵了宏儿回院,我才知道这孩子又闯了祸,正好我那儿新买了几个坛子,预备装蒸过的槐花,便取了一个给大伯哥做酒曲坛子,大伯哥取了坛子便回去了,给酒曲换坛,我未曾经手。”

袁晏侧过身:“那日你给徐进的,可是这个坛子?”

安娘子过来看了看:“正是。”

“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买的坛子?”

“半月前,在东巷的赵家铺子。”

袁晏点了点头,让徐往送这位安娘子回房,等他二人走后,吩咐府衙看紧徐往夫妇二人。程一陆开口问道:“袁参军,你是怀疑这个安娘子?”

“这个安娘子被拘在府衙也不见慌乱,夜半问话还能礼仪周全,对答如流,显然不是个胆小怕事的,白日里却一副美人灯的模样,既不关心府衙的追查,也不上前照顾嫂子婆母,低调得让人注意不到,她刚才的对话虽然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袁晏想了一想:“明天带上这个酒曲坛子,我们往赵家铺子走一趟。”

次日晨起,袁晏三人便来到了这个赵家铺子。铺子离如意酒坊不远,换句话说,离沁芳酒坊也不远,安娘子来此处采买,倒是并不在情理之外,袁晏将那坛酒曲递给赵家铺子的老板,老板将坛子置于掌上,老板知道这是官府查案,十分配合,接过坛子便细细地打量起来。

“若光从外形上看,这坛子确是我铺子里的无疑,您画像上的这位娘子是如意酒坊二当家的夫人,我也是认得,半个月前,她确实来我家的铺子里买过三个坛子。”

钱代问道:“那这个坛子,确实是你半月前卖给二当家夫人的了?”

赵当家又仔细看了看:“这坛子确实是我家的坛子,二当家夫人也确实在半月前来过,只是你们看这坛的底部,是放在酒坊,免不了要沾些灰沁些色,可这颜色看起来,不像是半个月前出货的新坛子。”

赵当家的放下酒曲坛子,从架上拿下一个:“我架上的坛子,都是近半年来烧制的,用的是我特地从青云峰脚下挖来的新陶土,这种陶土的色泽更为匀白透亮,这个酒曲坛子倒像是我往年的批次,只是毕竟已经有使用痕迹,我也不能十分肯定,若是要确定这坛子是不是今年出售,还得打破坛子,看看坛子的断层。”

这坛子里的酒曲已经检验过两回,又在府衙里留了样,破坛也无妨,袁晏答应了。

赵当家的坛中的酒曲另以新坛安置,取了一柄小锤砸开了坛子,那坛子的断层微微泛黄,确实不是最近的批次,赵当家的取了一片残片,用清水冲净表面的酒曲,在鼻子前嗅了几下。

赵当家的将那瓷片往袁晏几人眼前一递,几人凑近了一闻,只觉得隐隐有股腥臭味,那赵当家的当即说道:“这坛子是呈鱼露的老坛,酿制鱼露,就非得用这样陈年的老坛才好,这坛子虽说出自我家铺子,但怕是有些年头了,决计不是林娘子买去的那些个。”

这下杀死徐进的毒源便算是找到了,以徐进的体质,没有咽下口的鱼糜都能让他气闭发作,这经过酿制提炼的鱼露,恐怕只要极轻的分量,就足以让他一命呜呼。

袁晏一行回到徐往夫妇的院中,在厨房的架上找到了两个个盛满槐花的坛子,他们敲碎了其中的一个,其色泽与呈酒曲的坛子相比,色泽更白,粉质更细,确实是今年的新坛。

袁晏来到两个孩子跟前,轻声问道:“哪个是宏儿?”

那个稍大点的孩子听到袁晏叫他,往前挪了一步,捏着自己的衣袖,不敢看人。

袁晏蹲下身子,与他对视:“宏儿,你妈妈说,前几日你在大伯伯的屋子里打破了一个酒坛,有没有这回事?”

宏儿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碰碎的坛子,跟哥哥说说好不好?”

宏儿涨红了脸,眼里的泪水欲落未落:“我骑着我的竹马,在酒房里巡逻,大伯伯进来要带我出去,看到了那个酒坛子,说我碰裂了酒坛,带着我回院里就跟妈妈说了。”

“是你碰裂的酒坛吗?”

宏儿闻言立马哭了出来:“大伯伯说是我碰裂的酒坛,妈妈也说说是我碰裂的,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爸爸和伯伯说,酒房里的酒是最珍贵的,所以我才骑马去酒房里巡逻,我离那些酒都远远的,不知道坛子怎么就裂了。”

袁晏让这孩子哭得手足无措,还是钱代上来摸了摸孩子的头,哄道:“叔叔们相信,那坛子不是你碰裂的,莫哭了,一会叔叔带你去吃烧饼好不好。”

哪里想到,那孩子是越哭越大声,他把头埋进钱代怀里说道:“妈妈说,犯了错就要承认,如果我不承认坛子是我打裂的,就让府衙把我抓走,我知道你们是府衙的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打裂的坛子,你们把我抓走吧。”

袁晏与钱代对视了一眼,叫来了徐府的小厮,从库房里找到了那个碰碎的酒坛,说是碰裂的,但那坛上只有一条十余公分长的一条裂缝,器形仍是保持完整,将坛中灌满清水,也不见有水流从裂缝中漏出,若不是用此坛呈的是严格要求气密性的酒曲,恐怕如今还能照常使用。

袁晏让小厮将酒坛放在先前的位置上,让宏儿拿来他的竹马:“你用你的竹马撞这口坛子试试。”

竹雕的小马硬度不高,即使撞上去,也碰不伤酒坛,袁晏又对宏儿说:“那你的人撞上去试试。”

宏儿撞上去,酒坛撞到后面的大缸,发出一声闷响。

“你再仔细想想,那天你有没有听到这样的动静?”

宏儿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这个酒坛,就不是你碰裂的。”

这个酒坛上的裂缝,是用密度更高的金属敲击形成的,如果让坛体完全破裂,酒曲变质,那徐进未必会换上新坛,就是这样存在风险又还可挽回的局面,才能让徐进着急换坛无暇多想,用上那个呈着鱼露的老坛。

事情到了这一步,案子的真凶已经呼之欲出了,程一陆带人回到府衙,审讯安娘子,那安娘子起初抵死不认,只说或许那坛子是赵老板以旧充新,混在新坛中售卖,可一来经年装鱼露的陈坛,实际上价值不菲,贩给鱼露贩子,远远比以旧充新来得划算,二来这鱼露坛子,在徐进这样酿酒的行家里手面前,若是没有刻意伪饰,他怎么会用之酿酒曲,杂味在其中,可是要坏了一整坛酒曲的。

“你告诉宏儿,是他碰碎了酒坛,徐进死了,宏儿如今是不能明白,可再过几年他也不能明白吗?你让他相信,是他骑着大伯伯给他做的竹马,间接害死了他的大伯伯,他的一生都会活在内疚与恐惧之中,你身为人母,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想到宏儿,安氏落下泪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宏儿!徐家老太执意不肯分家也就罢了,徐进无后,我早与嫂嫂说好,将宏儿过继给嫂嫂,大房的财产早晚也会落进宏儿的手里,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日子好过了,却又张罗着给徐进纳妾,我怎么能看着宏儿到手的产业落在旁人手里。”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意发家就在这几年,铺子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家里有了厨子杂役,安氏想要的就更多了,两兄弟早晚要分家,自己的儿子早晚要继承,不能把家业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或许有一天又会过回从前的苦日子。

“那个鱼露陈坛是从何而来,你又是如何瞒过的徐进?”

“那个坛子是沁芳酒坊的李大当家给我的,他从如意酒坊的厨娘那里打听到徐进不能吃鱼,原想让厨娘下手,可惜厨娘胆子太小,他又找上了我,他说只要除掉了徐进,如意的生意就全落在我们二房手里,沁芳此后与如意同气连枝,共谋青城州酒业。

我知道他想除掉徐进,为的是贡酒一事,可贡酒是一时的利益,除掉徐进,为的是我儿的将来。他去鱼露贩子手里收来了陈年的老坛,洗刷干净后,又对坛子的内部动了手脚,那是酿酒时封装的一种油膏,遇酒则化,所以徐进起初没能发现酒坛的异样,装入酒曲之后,油膏化解,鱼露的残留才渗透到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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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诉律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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