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回

宋小哥闻言坐直了身子,把折扇握在手里:“我之前觉得是谢氏,是因为我觉得陆氏早就大势已去,无非是谢氏想再扩手中权力,所以才要狠下死手。现如今看,可能是你我‘灯下黑\'了。”

我不解:“灯下黑?”

“陆氏并非无人。”宋小哥猛地握紧折扇。

“不还有晋王亲信,陛下的御前侍卫,陆云暮,陆大人吗?”

一零二

我自然不可能因为宋小哥一句话就去怀疑陆云暮。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我只不过分辩了几句,就见他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地看我,我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不欢而散。

从望海楼出来我依旧觉得烦躁,便干脆走回了家,一路思绪不停,却总是在走神。直到到了家门口,我抬头一望,才发现今夜颇亮了些,连檐上细瓦都看得清楚。我于是再往上看,就见空中有圆月一轮,这时我才忽然发现,恍惚之间,又是半月已过。

我迈步进门,照壁之后,陆云暮就站在院中。他手中握着剑,抬头望天,周身被月色浸得一片银白。我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直到他转头看我,我才朝他走过去,嘴张了几次,可不知道说什么,却听见他说:“我要搬到宫中去住了。”

我只觉心中重重一跳,“啊”了一声,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下月秋狩,御前要务颇多,同僚都宿在宫中,我……不好推辞。”陆云暮解释道。

我听他说话,就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茫茫之中,就剩下宋小哥说的那三个字。

灯下黑。

拿三年两载的时间演一出戏然后算计人,这样的谋划,出自他们所为,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戏未免太过逼真,用在我身上,也太高看我一眼了。

我发了一会儿愣,再抬头去看他,却看见他定眼看我,避也不避,双眼明亮,同往日并无两样。

如果他真是在骗我,如今我也看不出来了。

我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便打算越过他往后头去,却被他突然握住胳膊,同时唤我道:“文裕,我……”

我回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只是他看了我一会儿,却放了手:“无事。”

无事。

原来无事啊。

陆云暮走之后,我装作不知道,该去户部点丁便照去,而后不是回家便还是去望海楼。起初宋小哥还只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看我喝闷酒,等秋狩一日日近了,他直接就掀我桌子了:“别喝了!陛下亲卫集训了有半月,而之前半年就在暗中练兵,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醉得七荤八素,手里握着个洒了一半的酒壶坐在地上发愣。

我听见自己笑出了声,还呛了口酒,就边咳边笑。

“与我何干?”我道。

他们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混混沌沌过了半个月,秋狩便就在眼前。启程前一天我在家中发呆,宋小哥亲自登门拜访,背了好大一包东西过来,我打开一看,居然是各色穿戴的防具,光护着胸口的就得有四五件。

我马都骑得不怎么利索,穿戴上这些东西估计坐都坐不住了。可宋小哥在一旁唉声叹气:事都搞到一块去了,这秋狩安省不了。你不如直接告病躲开算了?

我盯着这些护具没说话。

若是以往,我这时的确是要告病在家躲事了。

可这次我就是很想看看,看看到底会有个什么结果。

转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便起身,门一打开,就见有行站在门口。他朝我微微俯身行礼,随后带着身后小厮进了门,宋小哥送来的防具就放在进门的桌子上,他却目不斜视地掠过,而后就站在旁边等我穿衣,顺便传话:说谢氏嘱咐,秋狩人多,兵器无眼,让我少些走动,务必保护好自己。

我明知故问:“秋狩,人带兵器都是去打猎的,怎么会伤着人呢。”

有行却笑了:“殿下明明知道得十分清楚,就莫要为难奴才了。”

果然。

果然。

他们又是什么都知道。

我没再和他说话,沉默地把衣服穿好,出门前在桌前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样未拿。

生死由天吧。

这场秋狩规模并不算大,就在京郊的猎场,至多也就办个三两天。许是因为路途不远,秋狩的车队刚驶出城齐文初就不肯继续在车里继续坐着,牵了匹马就跑在最前头。皇帝都自己骑马了,我也就没法继续偷懒,只好从车里出来,和几个弟弟一块跟在他身后。

马车坐久了很难受,但难受程度远不及骑马。这趟路走了有两个多时辰,我下马时腿麻得一个踉跄,正巧让齐文初看见了。我还担心被他嘲笑,他却只看了看我,什么话也没说,转头朝着搭好的主帐走了。

倒不奇怪,我要是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关心别的。

我往旁边走了走,想缓解一下腿上麻木的感觉,没走多远就被持刀的护卫拦住,让我莫要乱跑。我这时往四周一看,才发现这次跟来的护卫颇多,把猎场周围围得严严实实。

我忽然就想到一个词。

瓮中捉鳖。

只是不知道谁是瓮,谁才是鳖。

狩猎之前,照例要由齐文初来鼓舞士气。文臣立在两侧,参与狩猎的则牵着马站在正中。我坐在右侧上首,对面便是谢相和彭相,却不见谢修和谢储的身影。一问才知,谢修告病,谢储则就在正中的队伍之中。

谢修告病?

为何是他告病?

我正疑惑,就听见齐文初问道:“缘何不见大将军身影?”

就见谢岭起身答道:“此乃臣之过。大将军听闻秋狩时将有鞑靼刺客刺杀于臣,一时忧心,犯了痼疾,高热不退,实难起身。将军也劝臣告假避祸,但臣想,所谓邪不压正,朗朗白日,岂能由这蛮族小贼撒野的道理?臣便一意孤行前来赴会,还请陛下恕罪!”

三两句话间便将近来流传已广的“假刺客”之事推得一干二净。我转头去看齐文初,只见他凝神看向谢岭,表情全无变化,搭在身侧的手却握了两下。而后便听他笑道:“谢相所言极是,朕御驾之前,蛮族刺客岂敢作祟?猎场之外有禁军严密把守,他便是敢来,还有朕亲自训过的亲卫等他。只要谢相莫离朕太远,大可十分安心了。”

而后君臣又互相恭维一番,这才步入正题,准备放彩头了。

彩头没什么新鲜,一如既往,还是鹿。

齐文初亲自解了绳索,把角上缠了红绸的鹿放入林中,而后一声令下,就见众马奔腾,好一阵飞沙走石之后才消停下来。

谢岭紧紧跟在齐文初左右去,一副十分怕死的模样,一直在同齐文初说什么惶恐,念得齐文初眼见着烦躁起来,干脆翻身上马,说要在附近看看,问谢岭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一时间立在周围的人都朝谢岭看去,我也忽然了然:果然来了。

有人牵了马过来,谢岭笑着道过谢,便也上了马,却还左顾右盼,问有没有人一块去。

他说话之间,齐文初忽然扬鞭而起:“害怕就老实待着别动。朕自己走走,不用跟着了。”说着便策马跑了出去,只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我本以为要看谢岭花样百出拉扯几个垫背的,却没想到他会自己先走了,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把人往计划好的地方带,方便行事。

我在原地又呆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上马去追齐文初,心中翻复着刚才想到的念头,忽然觉得所有事情明白地展现在眼前。

我追了好一段路,眼见齐文初就要步入山林,他忽然收了缰绳,调转马头回头看我:“你来做甚?”

我驱马走到他身边,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喘了会儿气,这才有力气回复他:“找你有事。”

“陆云暮呢?”我问他。

齐文初面无表情地看我:“朕的亲卫,还要你来管?”

我被他噎了个准,缓了口气后才开口:“那我换个问法。你是想让陆云暮杀谢相?”

齐文初面色一冷:“他告诉你了。”

“没有,是我猜的。”我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嗓子里有股血味儿,“他们计划要人假装刺杀,你便打算趁机让这件事做实。”

齐文初不语。

“声东击西。你本就没想把谢相带入什么圈套,让他留在那就是你的计划。”我了然,叹了口气:“可是我能想到,谢相自然也能想到。”

齐文初依旧不说话。

我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有个事我早就想问了。之前巡边,你让人把我往嘉峪关外带,当时跟着你的那些人是不是鞑子?”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理我,我便继续道:“那群人从哪里来的?你当时去西北,就是为了把他们带回来?”

齐文初坐在马上没有回答,我抬头看他,正像那日在嘉峪关外,他坐在马上,我站在地上。

“不对,不是带回来他们。”我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他们有口音,但明显学过汉话,有人训练过他们……”

我忽然想起我当初未能去成的秦王别院:“齐文初,这些人,你到底藏了多久?!”

齐文初垂眼不语。我想着那个结论心中猛跳起,就听见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齐文裕。”

“你这个人,向来不合时宜。说你聪明,你偏偏不够聪明,说你蠢笨,可你又不够蠢。”

齐文初抬眼看我:“你要是能早聪明几天,倒也不至于如此。”

我定眼看回:“难怪谢氏敢只用这点手段诱你上钩。你同鞑靼勾结证据板上钉钉,根本经不得细查,只能兵行险招,先下手为强……而你杀谢相,便也是杀鸡儆猴。”

我话刚说完,就看见几个侍卫打扮半蒙面的人自齐文初身后出来,只看眉眼,却也果然是我在嘉峪关外见到的那些高眉深目。

齐文初朝我微微抬颌:“绑了。”

我急忙朝齐文初道:“纵你同谢氏势必有一场拼杀,却也不该是今日!谢修告病,你不一把他们一网打尽,后患无穷!况且众目睽睽,你打算怎么杀他?就凭陆云暮?”

“轰!”

忽然只听一阵爆炸声从我背后传来,震声轰隆,我脚下土地甚至跟着晃了几晃。

我回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却只见灰烟缭绕,来源之处,正是百官安营之地。

“武当逆贼擅用火药,余孽勾结鞑靼欲行刺于朕。朕偶然兴起游览周边,避开此劫,谢相一等留守大营,不幸殒命。”齐文初字句清晰地念出一段话,我听见“武当逆贼”时惊得回头看他,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便朝灰烟缭绕之处看去。

“朕敢用他,自然什么都知道。他和陆氏前程如何,端看他今日如何了。”

我被这接连的讯息震得迷茫,忽然发现若不是我自己跑出来,我也是被火药炸中的人之一。我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踉跄走了两步,却被一个蒙面侍卫按住了肩膀。

我颓然一笑,只能垂头站在原地,脑海中思绪纷乱,最后却只长吸一口气。

齐文初说的没错。

怪我不够聪明,怪我不够蠢。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尖锐“吱”声冲天而去,在空中炸开一道火线。

齐文初顿时双眼一亮:“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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