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的争斗永无止歇,尤其在皇权暗弱之时,各方势力剑拔弩张,激烈博弈,用鲜血一步步推进历史的走向……
董卓远在眉坞享乐,他那只无形的巨手,透过其党羽与飞熊军的巡逻兵卒,死死扼着这座帝都的咽喉。然而,就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恐怖统治下,一股复仇的暗火,正在宫墙深处的阴影里悄然汇聚。
司徒王允的府邸,便是这暗流的中心。
夜已深,书斋内仅有一灯如豆。光禄大夫士孙瑞、仆射士孙瑞、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泰等寥寥数人,身着深色常服,悄然落座。他们面前没有酒馔,只有一幅掩人耳目的《尚书》竹简,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比刀锋更冷峻。
“诸公,”王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怕惊动了梁上的灰尘。“董贼暴虐,人神共愤。今日之会,非为清谈,乃为决死。”
他没有过多言语,但所有人都明白“决死”二字的重量。就在不久前,越骑校尉伍孚怀揣利刃,于朝服内穿着铠甲,在殿前刺杀董卓。他高呼“汝非吾君,吾非汝臣”,最终力竭身死,被夷三族。伍孚的鲜血,染红了殿前的玉阶,也彻底浇灭了士大夫们最后一丝幻想——劝谏无用,唯有你死我活。
密谋,在刀尖上舞蹈。
他们的联合,绝非易事。每一次联络,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人选的极端谨慎:他们不敢轻易扩大范围。像荀攸这样有胆识的年轻官员,是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由黄琬亲自观察、试探后才被引入。他们必须确保每一个人都“家世清正,与董卓有血仇,且心志坚如铁石”。
联络的无声无息:信息的传递,依靠的是最原始也最安全的方式。杨瓒的侄子杨修,这个以机敏著称的年轻人,时常以向王允请教诗文为名出入府邸。而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护羌校尉杨瓒则利用其军职之便,暗中联络对董卓不满的军中将领,如董卓的亲信部将吕布。
计策的反复推演:刺杀是唯一的选择,但如何执行?在何处动手?
“宫中甲士皆董卓心腹,难以下手。”
“可诱其入宫,假传圣意,言有禅让之事,此贼必喜而不疑。” 士孙瑞献计道。
“然则,何人能近其身,施以致命一击?” 黄琬的目光扫过众人。
此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最关键的人物——中郎将吕布。王允早已洞察吕布与董卓婢女私通以及因小过被董卓掷戟的怨隙。他像最老练的渔夫,一点点地用“父子之情”和“国家大义”收拢着吕布心中的恐惧与野心。最终,那句 “我与将军,同是并州乡党。董卓,陇西豺狼也,岂能真心待我?” 彻底击溃了吕布的心理防线。
这些士大夫,昔日或为政敌,或有学术分歧,但在董卓的暴政下,他们达成了空前的一致。他们清楚地知道,一旦事败,等待他们的将是比伍孚更惨烈的结局——灭族。
然而,正如王允在一次最隐秘的会谈后,对最核心的几人所言:
“吾等此举,非为求活,乃为求死得其所耳。汉室倾危,天下倒悬。若能以一死而诛国贼,虽九族俱灭,魂魄亦可笑对高皇帝于泉下矣!”
那一刻,书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肃穆而决绝的脸。他们不再是高谈阔论的清流,而是一群将身家性命与王朝国运一同押上赌桌的死士。
于是,一张无形而致命的网,就在董卓的眼皮底下,在一次次深夜的密谈、一句句隐晦的诗文传递、一个个眼神的交汇中,悄然织就成了。只待那个最佳的时机,便要收紧索套,完成这扭转乾坤的搏命一击。
权倾朝野、残暴无道的董卓,在未央宫前被他的义子吕布一戟刺穿。消息像野火燎过枯原,瞬间点燃了整个长安。酒肆的醉汉高歌,市井的百姓奔走相告,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许久未见的彩帛,仿佛一个恐怖的梦魇终于结束。
蔡琰,青衣也早早备下酒菜,等着蔡邕回家庆贺一番。
贴身侍女阿禾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子不好了!主公……主公被抓入狱了!”
蔡琰强行压下胸腔里的惊惧,对阿禾道:“快去请家丞王祐过来!”
片刻,一位年约四十、身着深衣、神色沉稳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书房。他并非普通仆役的谦卑姿态,而是举止有度,向蔡琰行礼:“女公子,王祐在此。”
“王公,”蔡琰甚至用上了敬称,显示出对这位家臣的倚重,“阿父为何蒙难,王公可知其中原委?”
“说是……说是大人在朝堂上,因董卓之死,叹息了一声……王司徒便斥他心系国贼,是其一党,当场就……” 管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股冰冷的惊愕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叹息?仅仅是一声叹息?
她了解父亲蔡邕。那个一生坎坷,才学冠绝天下,却又因性情耿直而屡遭磨难的父亲。他对董卓,岂有半分真心?不过是董卓慕其名,胁迫他出仕,给予尊荣,以装点门面。父亲是性情中人,他或许会因一个曾经“赏识”他的人的暴毙而生出一丝怜悯之情,但这怎能与“同党”画上等号?
全城都在欢庆奸贼伏诛,而她的父亲,却因这不合时宜的一声叹息,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荒谬的现实,让她浑身发冷。
远处的欢庆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更反衬出蔡府这方天地的凄清和绝望。她不能倒下。父亲年事已高,经不起牢狱之苦。母亲远在陈留老家,若得知此讯……
蔡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惧与悲凉。那双平日里抚琴阅卷、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燃起一种决绝的光亮。
她快步走到书房。这里是父亲的世界,四壁书架直抵梁木,竹简帛书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墨与竹帛的混合气息。此刻,这熟悉的环境却像一座即将倾覆的孤岛。
“阿禾,研磨,备帛。”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凝神片刻,笔尖终于落下,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她写给父亲昔日的同僚,那些曾一同谈经论典、诗酒唱和的长者;写给曾受父亲教诲、仰慕其学问的门生。她陈述父亲的冤屈,剖析那声叹息背后的无奈与文人的迂阔,而非政治立场。她恳求他们,看在往日情分,看在父亲一身才学关乎史笔传承的份上,能在王允面前,或通过其他途径,代为陈情,力挽狂澜。
“家父蔡邕,生平耿介,唯知治学……董卓强征,势难推拒,焉有真心附逆?今因一叹获罪,岂不令天下士人寒心?琰一介女流,叩首以请,望诸公垂怜,救老父于囹圄……”
家丞王祐带着帛书和蔡琰的期待逐一登门求助。
蔡琰独自走到院中,仰望苍穹。繁星点点,冷冽无声。远处的灯火与欢声,是属于别人的新生。而她,被留在了这片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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